甲 哎嗨,嗨嗨——
乙 嗬,山东柳琴。
甲 (继续唱)说新事儿,唱新事儿,新事儿出在新社会儿。社会主义的医院好,帮咱们解决了大问题儿,没有鼻子儿安鼻子儿,没有媳妇儿给找媳妇儿呀,(那个)找媳妇儿呀,依呀哎嗨,啊哎嗨嗨,嗨……
乙 你等等吧,你唱的是什么呀,鼻子、媳妇的?
甲 我唱的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乙 怎么回事呀?
甲 我出身在农村。
乙 噢,长在乡下。
甲 刚生下来的时候,生理上有点缺陷。
乙 怎么啦?
甲 没鼻子。
乙 没鼻子?
甲 我爸爸抱着我直纳闷:(山东方言)“这孩子怎么不顺眼呢?管哪儿都挺好:大眼睛,双眼皮儿,樱桃小口薄嘴唇儿……噢,发现问题了——
乙 怎么啦?
甲 “这孩子脸上没鼻子儿。”
乙 嗨,那怎么出气儿呀?
甲 对不起我!脸上正中间给我留了俩窟窿眼儿,一出气儿“嗞儿——”直着就出去了。
乙 嗨!那多难看哪!
甲 小时候不懂事,还不知道什么叫难看,没事呼齉着鼻子跟同村的小伙伴还逗呢
乙 你怎么逗的?
甲 “哎,你看你们脸上长的那是什么呀,中间怎么还鼓出一块儿来?你看我这脸上,我什么都没有。哈哈……”
乙 就这样你还逗呢?!
甲 等长大以后,我知道难看了。
乙 自己明白了。
甲 我爸爸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在我懂事的时候,不让我照镜子,指着那镜子跟我说:(山东方言)“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乙 这是什么呀?
甲 “这是照妖镜。”
乙 照妖镜?
甲 “别照这个东西啊,照多了容易上火。”
乙 嗨,上什么火呀?!
甲 我也纳闷:他们大人照怎么不上火呀?!我跟爸爸说:“嘿嘿,爸爸您净开玩笑,那什么……让我上一回火吧。”拿过镜子这么一看,知道自己难看了,伤心地掉出了眼泪。
乙 他自己难受了。
甲 我爸爸说我:(山东方言)“你哭什么,没鼻子怕什么的?不耽误吃,不耽误喝,不耽误生产劳动就得了呗,你有点出息。”
乙 你怎么说呀?
甲 我说:“爸爸,出息我有,我没鼻子。”
乙 那怕什么呀?
甲 “我怕以后娶不上媳妇儿。”
乙 嗨!你都扯到哪儿去了。
甲 大这以后,我就不愿意跟大家待在一块儿了。尤其捧到姑娘,我躲人家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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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 为什么呀?
甲 我怕吓着人家。
乙 嗨,你太多心了。
甲 等我能干活了,队里分配我当了饲养员。
乙 对,牲口棚那儿人少点。
甲 就这样我都不敢跟牲口打对脸儿。
乙 怎么啦?
甲 我怕把牲口吓毛了啊。
乙 嗨,哪有你这么想的呀。
甲 后来大概是看习惯了,我一进那牲口棚,就见那小毛驴冲我一扬脖子:“喔——啊!喔——啊!”他还冲我乐呢。
乙 嗨,那是乐吗?!
甲 后来我明白了,我想:咱们脸虽然有点伤残,可是咱们身体上没毛病呀,还得好好干咱们的工作。
乙 这就对了。
甲 打这以后,我没白天带黑夜地把干劲全部使在喂牲口上了,没有一年功夫,队里的牲口,让我喂得滚瓜溜圆的。队里选我当了模范饲养员,公社还发给我一个又一个大奖状。
乙 你看这多好啊。
甲 好什么呀?!我当时想:发奖状干什么呀,要发一鼻子多好啊。
乙 嗨,有发鼻子的吗?!
甲 领奖状那天我露怯了。
乙 怎么啦?
甲 那领导你发奖状就发吧,他还跟我握手。
乙 领奖状,人家都得要握手。
甲 我怕难看,捂着鼻子上台的。一握手——(动作)
乙 你怎么转身握手啊?
甲 我不转身握不上啊。
乙 嗨!
甲 领导无意问了我一句:“哎,这小同志怎么没鼻子呀?”
乙 你怎么说?
甲 我说:“那……什么,鼻子我落家里啦。”
乙 他难受了。
甲 领导一看这种情况,赶紧把我们队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后来通知我说:“公社出钱,让你到县医院里去安鼻子。”
乙 这多好哇。
甲 可是我怕难看,我还不愿意去呀,我爸爸劝我:(山东方言)“孩子,你去吧,这也就是新社会呀,党和人民关心咱,给你解决鼻子问题。要搁旧社会,你甭说鼻子了,没脑袋谁管你呀?!”
乙 有没脑袋的吗?!
甲 “来,你别怕难看,你看:爸爸给你预备好了。”他从兜里给我掏出一个大口罩来。
乙 哎,这一挡着就行了。
甲 行什么?!人家戴口罩多好看哪:人家一戴口罩,中间有个鼻子在那支着哪;我脸平铺塌,口罩一戴,贴脸上是平的,就跟贴上一块白膏药似的。
乙 那可没办法啦。
甲 我爸爸后来还出了个主意;他往这口罩底下给我扣了半拉核桃皮。
乙 那不憋得慌吗?
甲 不憋的慌,核桃皮上给我钻了俩窟窿眼儿。
乙 嗨,哪有这样的。
甲 我呀,给爸爸那儿推了好些日子,等我想起来真正要安鼻子的时候,好家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了。
乙 你瞧瞧,那还看得了吗?
甲 我去县医院那天,你看那个医生对咱们非常不负责任哪。
乙 嗨,那个时候,他也看不起农民哪。
甲 那个医生点着我的脸问我:“你干什么来了?”我说:“大夫,我看鼻子来了。”“什么,你看鼻子来了,你有鼻子吗你就看?”我说:“对呀,正因为没鼻子我才看哪,你看这样多难看哪。”“噢,你想好看是吗?你想好看,你可以贴块伤湿止痛膏嘛。”
乙 这象话吗?!
甲 我说:“大夫,您别开玩笑,您看,您能不能给我整整容哪?”“什么,整容?!你想什么呢?现在整容都砍掉了,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资产阶级思想!我告诉你,没有鼻子有没有鼻子的好处。”
乙 这有什么好处啊?
甲 “没有鼻子,中间短了一段距离,这个……政治嗅觉就更灵敏了。”
乙 没听说过。
甲 “你这人怎么这态度啊?!”气得我找他们领导去了。
乙 领导那时候也管不了事啊。
甲 你别说,我碰到几个好心的大夫还真不错。在一起凑凑合合给我安了一个“橡鼻子”。
乙 象鼻子?
甲 小的。
乙 小的,小的也得一米多长啊。
甲 橡皮的鼻子。找来一块大橡皮,用刀子修了修,削成鼻子的样儿,找了两根松紧带儿,两头这么一拉,给我套在耳朵上了,正好把这个鼻子给我对付在正中间。
乙 嘿,那就行了吧。
甲 出门坐汽车一颠,坏了——
乙 怎么啦?
甲 你想啊,那松紧带他是松紧的呀,就见那鼻子在脸上,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一会儿上边,一会儿下边……
乙 好,这满脸跑鼻子。
甲 弄得车上几小孩儿看着我直纳闷儿:“妈妈,妈妈,你看看这个叔叔那鼻子怎么长在下巴颏上了。”
乙 嗨!
甲 回到家,我爸爸看着才生气呢:(山东方言)“这是什么呀?!这是胡弄咱农民。别戴他那个,你要戴,戴你爸爸这个。”
乙 嗯?
甲 “爸爸给你糊个纸的。”
乙 纸鼻子呀?!
甲 弄点浆子咱们粘上它。
乙 粘上了么?
甲 粘上了。粘上一个纸鼻子,一出气:呼哒、呼哒、呼哒老响,我还不敢乐。
乙 这么了?
甲 一乐,扑喽一下就掉了。
乙 纯粹是瞎耽误事儿。
甲 就这么对付了好几年呐。粉碎“四人帮”以后,有一天我正喂牲口呢,突然接到一封来信。
乙 哪儿来的?
甲 县医院来的。
乙 什么内容?
甲 信上说,全国都在大干四化,他们也要加快步伐,为了面向农村,面向基层,他们清理的过去多年的病历,决定把文化大革命当中推出去的病人给请回来。信上说,要请我回去,给我安鼻子。
乙 嘿,这是好事儿啊。
甲 那当然了,乐得我拍着牲口的小脑门儿,直跟他们说话。
乙 你跟牲口说什么呀?
甲 “小毛驴,你快看看吧,你不看的话,过两天,没鼻子的我,你就看不着啦!”
乙 嘿!
甲 第二天,我高高兴兴地就来到了县医院。进了县医院一看,整容室门口人还不少,过去我以为象我这种没鼻子的很难得,后来这么一看,敢情这个队伍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员呢。
乙 嗨!整容可不都是有点毛病嘛。
甲 就是。你看,在我身后排队的有个姑娘,她怎么长得眼睛、鼻子、嘴都快到一块儿了。
乙 怎么这样呢?
甲 那是用火烧的。姑娘她们生产队着火了,姑娘看到以后,奋不顾身地冲进去,用肩膀顶住的房柁。那个房柁是木头的呀,多沉不说,上边还有火呢,把姑娘的脸给烧伤了。
乙 这姑娘是位英雄啊。
甲 就是啊。
乙 你怎么知道呢?
甲 我这正排队呢。姑娘她问我:“哎,同志,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我一想:我就是几年前在公社里领过一回奖状出过村啊。
乙 是不是在那个劳模会上?
甲 我也问她呀:“是在那个发奖状的会上吗?”姑娘说:“哎,对对对,你上去领过奖状。”
乙 噢,认出来了。
甲 “噢,认出来了?!嘿黑,你别看年头多,我有特点,比较好认。”
乙 嗨,他还挺实在。
甲 我看到姑娘脸上的伤,我得问问怎么回事呀?姑娘前前后后跟我这么一说,哎呀,我太感动了。
你说这姑娘有多了不起呀,论岁数,跟我差不了多少;论个头儿,她没有多高。可是你说,哎呀,那房柁多沉,她怎么……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时我从心里头,我对姑娘产生了一股劲儿。
乙 哈哈,你爱上她了。
甲 你说什么呢?
乙 你爱上她啦。
甲 你这么大岁数了,说话怎么一点涵养没有,刚一见面,你怎么就爱人家呀?!
乙 你不是说吗,你对她……从心里头产生了一股劲儿。
甲 那也不是爱呀。
乙 那是什么?
甲 那就是……我有鼻子吗,我就爱?!
乙 你不是看鼻子来了吗。
甲 那也不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呀。我说:“哎呀,姑娘你真了不起,你到我前边来看吧,你别推了,你比我伤重多了,你……你看我没什么,这个……哎,那个你结婚了吗?”
乙 哎,你问人家这个干什么?
甲 我想,她要结婚我就不惦记这事儿了。
乙 你还是爱上人家了。姑娘怎么说?
甲 “瞧你说的,还结婚呢,我刚二十三岁,连对象都没有。”我一听她没有,我一想,我也没有啊。我赶紧把姑娘让到了前边儿。
乙 嘿,把他乐的。
甲 姑娘转过头告诉我:“你看咱们这个丑样子,谁能看上咱们呢?”这句话我不愿意听了,我说:“什么叫丑呀?什么叫美呀?啊?!光从外表能看得出来吗?他们了解你吗,对不对?我怎么一见面儿听了你这事儿我就爱上了……”
乙 嗯?
甲 嗬,我差点说出来。
乙 你留点神呐。
甲 轮到我们两个人看病,大夫把我们俩全留在了医院。
乙 住院了。
甲 第二天早上,护士用小车推着我“吱扭、吱扭”来到一个大房子里头,给我打了针,消了毒,这医生胆可真大,拿着刀子、剪子冲着我脸(唱)“进、进、进!”就过来了。
乙 那是动手术。
甲 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醒了以后,脸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乙 手术动完了。
甲 我就这么等啊,等啊,等了一个星期,护士把纱布给我解开,拿镜子我这么一看:哎呀,老同志,我有鼻子了!正长在眼睛和嘴中间这块儿。
甲 哎嗨,嗨嗨——
乙 嗬,山东柳琴。
甲 (继续唱)说新事儿,唱新事儿,新事儿出在新社会儿。社会主义的医院好,帮咱们解决了大问题儿,没有鼻子儿安鼻子儿,没有媳妇儿给找媳妇儿呀,(那个)找媳妇儿呀,依呀哎嗨,啊哎嗨嗨,嗨……
乙 你等等吧,你唱的是什么呀,鼻子、媳妇的?
甲 我唱的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乙 怎么回事呀?
甲 我出身在农村。
乙 噢,长在乡下。
甲 刚生下来的时候,生理上有点缺陷。
乙 怎么啦?
甲 没鼻子。
乙 没鼻子?
甲 我爸爸抱着我直纳闷:(山东方言)“这孩子怎么不顺眼呢?管哪儿都挺好:大眼睛,双眼皮儿,樱桃小口薄嘴唇儿……噢,发现问题了——
乙 怎么啦?
甲 “这孩子脸上没鼻子儿。”
乙 嗨,那怎么出气儿呀?
甲 对不起我!脸上正中间给我留了俩窟窿眼儿,一出气儿“嗞儿——”直着就出去了。
乙 嗨!那多难看哪!
甲 小时候不懂事,还不知道什么叫难看,没事呼齉着鼻子跟同村的小伙伴还逗呢
乙 你怎么逗的?
甲 “哎,你看你们脸上长的那是什么呀,中间怎么还鼓出一块儿来?你看我这脸上,我什么都没有。哈哈……”
乙 就这样你还逗呢?!
甲 等长大以后,我知道难看了。
乙 自己明白了。
甲 我爸爸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在我懂事的时候,不让我照镜子,指着那镜子跟我说:(山东方言)“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乙 这是什么呀?
甲 “这是照妖镜。”
乙 照妖镜?
甲 “别照这个东西啊,照多了容易上火。”
乙 嗨,上什么火呀?!
甲 我也纳闷:他们大人照怎么不上火呀?!我跟爸爸说:“嘿嘿,爸爸您净开玩笑,那什么……让我上一回火吧。”拿过镜子这么一看,知道自己难看了,伤心地掉出了眼泪。
乙 他自己难受了。
甲 我爸爸说我:(山东方言)“你哭什么,没鼻子怕什么的?不耽误吃,不耽误喝,不耽误生产劳动就得了呗,你有点出息。”
乙 你怎么说呀?
甲 我说:“爸爸,出息我有,我没鼻子。”
乙 那怕什么呀?
甲 “我怕以后娶不上媳妇儿。”
乙 嗨!你都扯到哪儿去了。
甲 大这以后,我就不愿意跟大家待在一块儿了。尤其捧到姑娘,我躲人家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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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 为什么呀?
甲 我怕吓着人家。
乙 嗨,你太多心了。
甲 等我能干活了,队里分配我当了饲养员。
乙 对,牲口棚那儿人少点。
甲 就这样我都不敢跟牲口打对脸儿。
乙 怎么啦?
甲 我怕把牲口吓毛了啊。
乙 嗨,哪有你这么想的呀。
甲 后来大概是看习惯了,我一进那牲口棚,就见那小毛驴冲我一扬脖子:“喔——啊!喔——啊!”他还冲我乐呢。
乙 嗨,那是乐吗?!
甲 后来我明白了,我想:咱们脸虽然有点伤残,可是咱们身体上没毛病呀,还得好好干咱们的工作。
乙 这就对了。
甲 打这以后,我没白天带黑夜地把干劲全部使在喂牲口上了,没有一年功夫,队里的牲口,让我喂得滚瓜溜圆的。队里选我当了模范饲养员,公社还发给我一个又一个大奖状。
乙 你看这多好啊。
甲 好什么呀?!我当时想:发奖状干什么呀,要发一鼻子多好啊。
乙 嗨,有发鼻子的吗?!
甲 领奖状那天我露怯了。
乙 怎么啦?
甲 那领导你发奖状就发吧,他还跟我握手。
乙 领奖状,人家都得要握手。
甲 我怕难看,捂着鼻子上台的。一握手——(动作)
乙 你怎么转身握手啊?
甲 我不转身握不上啊。
乙 嗨!
甲 领导无意问了我一句:“哎,这小同志怎么没鼻子呀?”
乙 你怎么说?
甲 我说:“那……什么,鼻子我落家里啦。”
乙 他难受了。
甲 领导一看这种情况,赶紧把我们队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后来通知我说:“公社出钱,让你到县医院里去安鼻子。”
乙 这多好哇。
甲 可是我怕难看,我还不愿意去呀,我爸爸劝我:(山东方言)“孩子,你去吧,这也就是新社会呀,党和人民关心咱,给你解决鼻子问题。要搁旧社会,你甭说鼻子了,没脑袋谁管你呀?!”
乙 有没脑袋的吗?!
甲 “来,你别怕难看,你看:爸爸给你预备好了。”他从兜里给我掏出一个大口罩来。
乙 哎,这一挡着就行了。
甲 行什么?!人家戴口罩多好看哪:人家一戴口罩,中间有个鼻子在那支着哪;我脸平铺塌,口罩一戴,贴脸上是平的,就跟贴上一块白膏药似的。
乙 那可没办法啦。
甲 我爸爸后来还出了个主意;他往这口罩底下给我扣了半拉核桃皮。
乙 那不憋得慌吗?
甲 不憋的慌,核桃皮上给我钻了俩窟窿眼儿。
乙 嗨,哪有这样的。
甲 我呀,给爸爸那儿推了好些日子,等我想起来真正要安鼻子的时候,好家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了。
乙 你瞧瞧,那还看得了吗?
甲 我去县医院那天,你看那个医生对咱们非常不负责任哪。
乙 嗨,那个时候,他也看不起农民哪。
甲 那个医生点着我的脸问我:“你干什么来了?”我说:“大夫,我看鼻子来了。”“什么,你看鼻子来了,你有鼻子吗你就看?”我说:“对呀,正因为没鼻子我才看哪,你看这样多难看哪。”“噢,你想好看是吗?你想好看,你可以贴块伤湿止痛膏嘛。”
乙 这象话吗?!
甲 我说:“大夫,您别开玩笑,您看,您能不能给我整整容哪?”“什么,整容?!你想什么呢?现在整容都砍掉了,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资产阶级思想!我告诉你,没有鼻子有没有鼻子的好处。”
乙 这有什么好处啊?
甲 “没有鼻子,中间短了一段距离,这个……政治嗅觉就更灵敏了。”
乙 没听说过。
甲 “你这人怎么这态度啊?!”气得我找他们领导去了。
乙 领导那时候也管不了事啊。
甲 你别说,我碰到几个好心的大夫还真不错。在一起凑凑合合给我安了一个“橡鼻子”。
乙 象鼻子?
甲 小的。
乙 小的,小的也得一米多长啊。
甲 橡皮的鼻子。找来一块大橡皮,用刀子修了修,削成鼻子的样儿,找了两根松紧带儿,两头这么一拉,给我套在耳朵上了,正好把这个鼻子给我对付在正中间。
乙 嘿,那就行了吧。
甲 出门坐汽车一颠,坏了——
乙 怎么啦?
甲 你想啊,那松紧带他是松紧的呀,就见那鼻子在脸上,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一会儿上边,一会儿下边……
乙 好,这满脸跑鼻子。
甲 弄得车上几小孩儿看着我直纳闷儿:“妈妈,妈妈,你看看这个叔叔那鼻子怎么长在下巴颏上了。”
乙 嗨!
甲 回到家,我爸爸看着才生气呢:(山东方言)“这是什么呀?!这是胡弄咱农民。别戴他那个,你要戴,戴你爸爸这个。”
乙 嗯?
甲 “爸爸给你糊个纸的。”
乙 纸鼻子呀?!
甲 弄点浆子咱们粘上它。
乙 粘上了么?
甲 粘上了。粘上一个纸鼻子,一出气:呼哒、呼哒、呼哒老响,我还不敢乐。
乙 这么了?
甲 一乐,扑喽一下就掉了。
乙 纯粹是瞎耽误事儿。
甲 就这么对付了好几年呐。粉碎“四人帮”以后,有一天我正喂牲口呢,突然接到一封来信。
乙 哪儿来的?
甲 县医院来的。
乙 什么内容?
甲 信上说,全国都在大干四化,他们也要加快步伐,为了面向农村,面向基层,他们清理的过去多年的病历,决定把文化大革命当中推出去的病人给请回来。信上说,要请我回去,给我安鼻子。
乙 嘿,这是好事儿啊。
甲 那当然了,乐得我拍着牲口的小脑门儿,直跟他们说话。
乙 你跟牲口说什么呀?
甲 “小毛驴,你快看看吧,你不看的话,过两天,没鼻子的我,你就看不着啦!”
乙 嘿!
甲 第二天,我高高兴兴地就来到了县医院。进了县医院一看,整容室门口人还不少,过去我以为象我这种没鼻子的很难得,后来这么一看,敢情这个队伍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员呢。
乙 嗨!整容可不都是有点毛病嘛。
甲 就是。你看,在我身后排队的有个姑娘,她怎么长得眼睛、鼻子、嘴都快到一块儿了。
乙 怎么这样呢?
甲 那是用火烧的。姑娘她们生产队着火了,姑娘看到以后,奋不顾身地冲进去,用肩膀顶住的房柁。那个房柁是木头的呀,多沉不说,上边还有火呢,把姑娘的脸给烧伤了。
乙 这姑娘是位英雄啊。
甲 就是啊。
乙 你怎么知道呢?
甲 我这正排队呢。姑娘她问我:“哎,同志,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我一想:我就是几年前在公社里领过一回奖状出过村啊。
乙 是不是在那个劳模会上?
甲 我也问她呀:“是在那个发奖状的会上吗?”姑娘说:“哎,对对对,你上去领过奖状。”
乙 噢,认出来了。
甲 “噢,认出来了?!嘿黑,你别看年头多,我有特点,比较好认。”
乙 嗨,他还挺实在。
甲 我看到姑娘脸上的伤,我得问问怎么回事呀?姑娘前前后后跟我这么一说,哎呀,我太感动了。
你说这姑娘有多了不起呀,论岁数,跟我差不了多少;论个头儿,她没有多高。可是你说,哎呀,那房柁多沉,她怎么……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时我从心里头,我对姑娘产生了一股劲儿。
乙 哈哈,你爱上她了。
甲 你说什么呢?
乙 你爱上她啦。
甲 你这么大岁数了,说话怎么一点涵养没有,刚一见面,你怎么就爱人家呀?!
乙 你不是说吗,你对她……从心里头产生了一股劲儿。
甲 那也不是爱呀。
乙 那是什么?
甲 那就是……我有鼻子吗,我就爱?!
乙 你不是看鼻子来了吗。
甲 那也不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呀。我说:“哎呀,姑娘你真了不起,你到我前边来看吧,你别推了,你比我伤重多了,你……你看我没什么,这个……哎,那个你结婚了吗?”
乙 哎,你问人家这个干什么?
甲 我想,她要结婚我就不惦记这事儿了。
乙 你还是爱上人家了。姑娘怎么说?
甲 “瞧你说的,还结婚呢,我刚二十三岁,连对象都没有。”我一听她没有,我一想,我也没有啊。我赶紧把姑娘让到了前边儿。
乙 嘿,把他乐的。
甲 姑娘转过头告诉我:“你看咱们这个丑样子,谁能看上咱们呢?”这句话我不愿意听了,我说:“什么叫丑呀?什么叫美呀?啊?!光从外表能看得出来吗?他们了解你吗,对不对?我怎么一见面儿听了你这事儿我就爱上了……”
乙 嗯?
甲 嗬,我差点说出来。
乙 你留点神呐。
甲 轮到我们两个人看病,大夫把我们俩全留在了医院。
乙 住院了。
甲 第二天早上,护士用小车推着我“吱扭、吱扭”来到一个大房子里头,给我打了针,消了毒,这医生胆可真大,拿着刀子、剪子冲着我脸(唱)“进、进、进!”就过来了。
乙 那是动手术。
甲 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醒了以后,脸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乙 手术动完了。
甲 我就这么等啊,等啊,等了一个星期,护士把纱布给我解开,拿镜子我这么一看:哎呀,老同志,我有鼻子了!正长在眼睛和嘴中间这块儿。
乙 鼻子可不都长在那儿嘛。
甲 高兴得我撒腿就跑啊。
乙 你干什么去?
甲 我找那姑娘去。
乙 你找人家姑娘干什么呀?
甲 我说说我们俩人的事儿去。
乙 你等好了再去嘛。
甲 我怕她着急呀。
乙 人家着什么急呀?
甲 我们俩人的事儿你管不着。
乙 嘿!好,去吧。
甲 到了姑娘的病房,我询问了她的伤情,我们俩人就聊开了,聊了没一会儿,嘿!姑娘心领神会。我们俩人你有情,我有意,聊来聊去……她也不愿意我走了,我也舍不得走了,从早上一直聊到晚上。你看,我们俩人这事儿,八字还有一撇了。
乙 这可真是好事儿呀。
甲 高兴得我对姑娘说:“姑娘,你就是心儿里美。”
乙 萝卜呀?!
甲 “不是,你就是心灵美。”
乙 对。
甲 “我得向你学习,以后你到我们队上看看,咱们互相会了解的。我说,哎呀,说什么好呢?真没想到在这儿会认识到你。哎,你别着急,你脸上的伤会好的,你看我鼻子都长上了,说话声也正常了吧?不信,拿下来你看看。(动作)哎呦,坏了!”
乙 怎么啦?
甲 我把鼻子给揪下来了。
乙 嗨,你快安上呀。
甲 安上以后不行,还得弄下来。
乙 怎么啦?
甲 那窟窿眼儿冲上了。
乙 你快找医生看看吧。
甲 赶紧找医生给我检查了一番,告诉我一个消息——
乙 什么消息?
甲 “这个手术没有成功。”新安的鼻子报销了。(哭腔)
乙 唉,手术失败了。
甲 当时我舌头根一酸,就掉了眼泪了。
乙 对,嗯?!怎么是舌头根一酸呢?应该是鼻子一酸。
甲 我有鼻子吗,我就酸?
乙 哎呦,对了,我把这茬给忘了。你别着急,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嘛。
甲 人家医生也是这么说呀。医生可真有办法,从附近的解放军医院又请来了几个高明的大夫,坐在一起,成立了一个鼻子小组。他们提出了口号:要为人民造福,为病人解除痛苦。他们没白天带黑夜的研究,人都瘦下去了,我看不过去了,我劝他们。
乙 怎么劝的?
甲 我说:“那什么……大夫同志们,你们太辛苦了!你们看,这主要怪我自己不好。”
乙 怎么怪你呢?
甲 “我主观上不努力,长了好几年也没把鼻子长出来。”
乙 嗨,那是努力的事吗?
甲 “你看,你们这事儿我也帮不上手,那个……你们那个牲口棚在哪儿呀?”
乙 干嘛呀?
甲 “我帮着你们喂牲口去吧。”
乙 嗨,医院哪来的牲口棚啊。
甲 转身出了门,碰见姑娘来看我。
乙 她也关心你呀。
甲 我心里很懊丧啊,我对她说:“你还来看我呢,我都没鼻子了,咱们俩吹了吧。”
乙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甲 姑娘生气了:“你说什么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你不是讲过吗,什么美?心灵美才是美。你长得再好看,心灵丑我还看不上你呢!我们生活的信心,就是建立在一张脸上吗?那是建立在对共同事业奋斗的基础上。你怎么能这样呢?”她一拉我手“你怎么能这样呢?”哎呀,当时也不知怎么,我心里暖和着呢。
乙 你看人家姑娘说的多好啊。
甲 我正高兴呢,回头一看,坏了——
乙 怎么啦?
甲 人家大夫在旁边看着呢。
乙 那你就快介绍介绍吧。
甲 我赶紧介绍,我说:“大夫同志,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
乙 嗯?
甲 “病友。”
乙 噢,对,一块看病的病友。
甲 “我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聊一聊。这不是前几天聊了几回,基本上已经定下了我们两个人——”
乙 啊?
甲 “以后工作的计划。”
乙 噢,好好工作。
甲 我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认识时间不算太长,可是刚一见面,我就爱上了她——“
乙 嗯?
甲 “那种高尚的品质。”
乙 嗬,还真有你的啊。
甲 大夫一听全乐了:“哈哈,小伙子、姑娘,你们俩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不错呀,你们脸上虽然有伤,但是你们的心灵很美呀,我们要用你们高尚的情操激励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这不是,我们几个人都商量好了,决心研制出一个成功的鼻子,为你们两个青年人祝福啊!”
乙 多激动人心哪。
甲 过了没多久,他们研究有了成果,给我动了一个手术。嘿,安上了一个漂漂亮亮的铁鼻子。
乙 铁鼻子?
甲 啊,鼻梁骨是用铁丝窝的。从臀部这儿取下一块皮来,移植到上边,等长好了我拿镜子这么一看,嘿,你别说,咱们后边的皮还挺细发的。
乙 那是人家手术做得好嘛。
甲 那鼻子长得别提多好看了,比我爸爸那个都强。
乙 是啊?!
甲 过了没多久,我鼻子长好了,姑娘脸上的伤也好了。我爸爸接我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山东方言)“来,让爸爸看看,呦,别看是个铁鼻子,还挺‘肉头’啊。”
乙 老头也高兴啊。
甲 我说:“爸爸,您别摸了,摸掉了怎么办呢?我得感谢医院、感谢党,把咱鼻子给安上,过去说话呼齉齉,今天的声音多响亮。大夫同志们,我要走了,为了检查一下效果,你们听我放声来歌唱!”
乙 要唱了。
甲 (唱)哎嗨,嗨嗨——说新人,唱新事儿,新事儿出在新社会儿,医院给我安了铁鼻子,咱鼻子里边有铁丝儿呀,有铁丝儿,依呀哎嗨,啊哎嗨,哇、哇、哇……
乙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呀?
甲 啊,我试试我这鼻音怎么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