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希望自己的隐有价值。陶渊明几出几隐,终得大隐之名,他为自己建构了一个“道隐”的形象:“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菽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有会而作》)说明自己虽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还是宁可自己饿死,也不愿受嗟来之食以滥其志,所谓“固穷夙所归”。道隐者,为道而隐,“用现代哲学的话来说,陶渊明的道就是泛神意义的自然本体。这‘道’运用于人就是一种适性,运用于社会就是一种‘真’”。②
正因为陶渊明有了这种“道”,才能在口腹不保的情形下与自然保持亲近,也正因为与自然亲近,他才创造了富有隐逸情趣的诗文,使他的诗文具有了平淡自然的风格。可见陶渊明的隐逸思想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诗文创作。
同时陶渊明的隐逸不仅要摆脱功名利禄的巨大引力,还要克服诸多生活上的极端困苦。可见归隐使他的思想得到一次提升,使他的胸襟气韵、人格涵养更加成熟富有魅力,陶渊明也因此成为一个典范,一个不可企及的坐标,为后世建立了人格的风范。
陶渊明在归隐田园中创作的向往自然、热爱生活的诗作和他躬耕自资时追求宁静平和的心态相互交织成一种平淡美。他的美学观虽不像其诗文那样尽人皆知,却也是独放异采的。这种平淡美可以影响到其它艺术领域,如中国书画。
根据上面的论述,可见陶渊明具有隐逸思想从而归隐田园,他用文字在自然中畅想其思想又升华为精神力量,用思想和精神填充的文字又具有了美学价值。我们可以将陶渊明的隐逸思想划分为三个层面,即文学层、精神层、美学层。
在古代高贤雅士的眼里,隐逸是一种最高尚、最自然、最值得推崇的人生。陶渊明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隐了。
陶渊明,又名潜,字元亮,私谥靖节,别号五柳先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他所处的东晋末代,社会动荡不安,官场腐败奢靡,石崇、王恺斗富使侈浊之风登峰造极。东晋的司马王朝就像一驾老牛拉着的破车,行进在风雨迷蒙的荒野上。
据陶渊明在《命子》诗中自述:先祖源于上古的陶唐,累世名德,功臣迭出。他的曾祖父陶侃,是东晋开国名将,戎马倥偬而官至八州都督(不知相当于今天来说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封长沙郡公。可到了他父亲一辈,家境急剧败落。到陶渊明这一代,已经是很贫寒了。
在“回崖叠嶂凌苍苍”的庐山脚下的小村庄,是陶渊明的摇篮。“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大自然的日月、山水、草木、虫鱼,启迪着他的聪慧,塑造着他的风骨。依高山流泉,他从小就苦读诗书。
陶渊明原本是想做官的,少时就有济世之大志:“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到幽州。”他也曾做过几次官。29岁开始踏上仕途,做过祭酒、参军等小官,不仅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且还经常要违心地和一些官场人物周旋,使得他对仕途前程有些灰心丧气。但为了生计,他还是几次的仕而归、归而仕。
四十一岁那年的秋天,陶渊明被封为彭泽县令,因受不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奴颜卑膝,才当了80多天的县太爷,陶渊明就愤而辞官归隐。他对自己曾经的大济苍生之望冷齿了。官场的腐败与骄奢淫逸,令陶渊明深恶痛绝,又不愿同流合污,更是无能为力,他只好选择逃避,选择从此隐居不仕。
他的脊椎似乎很硬,不愿为五斗米而弯。在彭泽县衙,陶渊明最后一次冷眼打量着公堂,把大印放在了彭泽县衙的堂桌上,发出了几声讥笑。然后有点悲壮地大步走了出来,走到阳光和清风中,走到那片贫瘠却诚实的土地上,他要回归山野的怀抱。看着迎风摇曳的凄凄芳草,看着林中的数株寒梅,他的心襟慢慢旷达了,这时候,一篇千百年来为人称颂的辞赋从他笔下流淌了出来: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摇摇以轻殇,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栽欣载奔。童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尤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眇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翘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山由〕,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兮,将有事乎西畴。或命巾车,或〔木卓〕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何不委心任去留?胡为惶惶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执杖而耘耔。登东坳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陶渊明就这样诉说着心中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和鄙弃,抒发着由仕途折回的喜悦以及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热爱,他的心为此舞之又蹈之。在这篇美文中也暴露了他乐天知命、乘化归尽的有些消极的人生观,这也是在当时社会环境下,他在想有所为而又不能为的困惑中产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