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高贤雅士的眼里,隐逸是一种最高尚、最自然、最值得推崇的人生。陶渊明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隐了。
“回崖叠嶂凌苍苍”的庐山脚下的小村庄,是陶渊明的摇篮。“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大自然的日月、山水、草木、虫鱼,启迪着他的聪慧,塑造着他的风骨。依高山流泉,他从小就苦读诗书。陶渊明原本是想做官的,少时就有济世之大志:“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到幽州。”他也曾做过几次官。29岁开始踏上仕途,做过祭酒、参军等小官,不仅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且还经常要违心地和一些官场人物周旋,使得他对仕途前程有些灰心丧气。但为了生计,他还是几次的仕而归、归而仕。
41岁那年的秋天,陶渊明被封为彭泽县令,因受不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奴颜婢膝,才当了80多天的县太爷,陶渊明就愤而辞官归隐。他对自己曾经的大济苍生之望齿冷了。官场的腐败与骄奢淫逸,令陶渊明深恶痛绝,又不愿同流合污,更是无能为力,无奈他只好选择逃避,选择从此隐居不仕。
他的脊椎似乎很硬,不愿为五斗米而弯。在彭泽县衙,陶渊明最后一次冷眼打量着公堂,把大印放在了彭泽县衙的堂桌上,发出了几声讥笑。然后有点悲壮地大步走了出来,走到阳光和清风中,走到那片贫瘠却诚实的土地上,他要回归山野的怀抱。看着迎风摇曳的凄凄芳草,看着林中的数株寒梅,他的心襟慢慢旷达了,这时候,一篇千百年来为人称颂的辞赋从他笔下流淌了出来: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摇摇以轻殇,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
陶渊明就这样诉说着心中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和鄙弃,抒发着由仕途折回的喜悦以及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热爱,他的心为此舞之又蹈之。在这篇美文中也暴露了他乐天知命、乘化归尽的有些消极的人生观,这也是在当时社会环境下,他在想有所为而又不能为的困惑中产生的思想。
陶渊明的志趣与性格与当时污浊的官场格格不入,他是不得已才把一顶小小的乌纱帽,换成了一件大大的布衣,回到了庐山脚下的柴桑故里,回到他的田园,回归了他的悠然自得。栗里小村,几栋茅舍,烟云舒展,竹篱密密,杨柳依依。每日里,或读书饮酒,或耕地种园。
陶渊明在斯地饮酒,虽“性乐酒德”,端起酒杯,似觉得远离了凡尘,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一张无弦琴,与他相伴终身。或是和朋友饮酒之后,或是在独对明月的静夜,陶渊明常常抚弄这把无弦之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可我分明听见了他那一声声无言的叹息,带着浓浓的酒味。
陶渊明在斯地种菊,种出了一大片他认为应该存传后世文人自珍的清高之气。他很想让这菊花的清气影响一下他厌恶之极的世风,然而菊花太小,那一星半点的清菊之香又怎能荡涤一个奢腐王朝的浊臭呢?他只好一面耕种,一面在泥土中找寻他的诗句。
陶渊明当然并不是真正看破了红尘,也并不是心如止水的“隐士”,他的隐逸,好像也不是出于对人生意义的虚无主义理解。他其实是在逃避——他要逃避的是无可奈何的政治。他的心底,似乎总是暗暗地涌动着一股被压抑着的情绪,为在现实中没有机会实现的抱负。在他潇洒超脱的人生背后,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他只有用酒来掩盖这一切,性喜饮酒的他写下的众多的在酒里浸泡过的诗,有企图醉酒忘世,也有以酒寄怀,不难看出陶渊明在这些文字里感叹自己壮志未酬和愤愤不平的复杂感情。
但陶渊明是智慧的。在这种逃避中,陶渊明选择了做个看似无忧无虑却是心地善良的田园诗人。在他十分丰富的田园诗里,语言质朴自然,而又颇为精练,其风格兼有平淡和爽朗之胜,给人心界空灵、幽美之感,无处不流露出他热爱人生之情,从中也可以看出隐藏在文字里的一丝无奈情绪。但他以其精进的人生态度获得了他所特有的与生和谐的感觉。
在栗里的那间茅舍里,陶渊明度过了许许多多的不眠之夜。因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他想为自己、也为所有人设计一个人间仙境。他做到了。走过漫漫长夜,在一个黎明,他心底的菩提树终于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
1 600多年来,这篇不足400字的《桃花源记》,不知让多少人为之魂牵梦绕,可怎么也寻它不到。唐代王维以为那是神仙境界——“春来遍地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韩愈干脆说:“神仙有无何渺茫,桃园之说诚荒唐。”梁启超也说过:桃花源只不过是东方的乌托邦。
是的,桃花源只是陶渊明失望于现实中的理想,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幻,它激起无数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陶渊明的这个期待,应了林伯渠所说:“栗里先生留雅韵,桃源何处不须疑。”
陶渊明仅仅是一个隐士吗?桃花源又在哪里?问菊,菊却独向寒风……(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