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艳冠群芳。她文墨不输黛玉,相貌可比可卿,才能不输凤姐,女工可比袭人。她饱读诗书,严守礼仪,不失大家风范,可说是世间罕见之奇女子。身居大观园,在众姐妹之间可算佼佼者。袭人说,宝姑娘原配牡丹花。此言得之。牡丹,乃群芳之首,宝钗当之无愧。
她,安静,沉着,活活一位冷美人。有人说,沉默是一种境界。宝钗正是这样的人,把眼光放在高处,在沉默中冶炼性情。她从不多管闲事,她处事隐忍,不拘小节。然而,这并不同于黛玉的孤傲,宝钗有的,是内心的平和与安宁。这样,她学会了冷眼旁观,适时展现,赢得了贾府上下的一致好评。于是,我要说,这位冷美人冷得精采!正应了古书上一句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她的“冷”,造就了她的平和,她的高人一等的安宁。
她,还是“无情”的。然而有一首诗中说:并不只有火才会欢笑/才会释放热能/有的冰/比火更热情/只是一般人/识不透她表面的寒冷。这正是宝钗。她也有少女的娇羞与热情。她的真情,并不比黛玉弱,只是她把真情放在了内心深处。她不是所谓的第三者,她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她是爱宝玉的,尽管,宝玉最终选择黛玉为其灵魂伴侣。而她,依然不悔,也不求改变些什么。然而,她深藏的如海洋般浩瀚的情感,又有多少人了解呢?真是“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再看她自己写出的心情:“不语婷婷又黄昏。”透过宣纸,透过笔尖,蕴藏着多少绵绵不绝的情思啊。
她,有着对生命的承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是我们看到的宝钗,勇敢,自信,不屈。这一切都从她的一弯浅笑,一个眼神中流露出来。诗人聂鲁达写过一句话: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当某一天,亲眼见到一棵落尽了叶,只剩一树枝干的树时,我想到了宝钗。她的生命就像这满树的枝干,清晰,坚强,勇敢。
后来,命运对她背过身去,宝玉出家了。但她面对这一切,没有怨言,她用她小小的身体,用她坚强的生命包容了这一切。
她是“无情”的,因为她有她的执着与坚定,因为淡极,所以动人。
贾宝玉是《红楼梦》主要中心人物。作为荣国府嫡派子孙,他出身不凡,又聪明灵秀,生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是贾氏家族寄予重望的继承人。但他的思想性格却促使他背叛了他的家庭。他的叛逆性格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小说充分描写造成他的性格的生活环境和他的具体境遇的各方面特点,深刻揭示了他性格成长的主客观原因。一方面,以男子为中心的贵族社会是那样虚伪、丑恶和腐朽无能,使他因自己生为男子而感到终身遗憾;另一方面,少女们的纯洁美好又使他觉得只有和她们在一起才称心惬意。他也曾被送到家塾去读四书、五经,但家塾的内容和风气是那样的腐朽败坏,那些循着这个教育路线培养的老爷少爷们是那样的庸陋可憎,他对于封建教育的一套,在感情上就格格不入。他很少接触做官的父亲,畏之如虎,敬而远之。家长从小把他交给一群奶娘丫鬟。那些围绕着他,各以一颗纯真的心对待他的丫鬟,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丫鬟们的深挚纯洁、自由不羁的品格感染着他,她们由于社会地位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也启发着他。在贾宝玉的直感生活里,她们和那些以世俗男性为主的居于中心统治地位的势力,在每一点上都形成鲜明的对照:聪明和愚蠢,纯真和腐朽,洁净和污浊,天真和虚伪,善良和邪恶,美好和丑陋。贾宝玉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形成自己思想感情的爱憎倾向。
《红楼梦》里的贾政,作为贾宝玉的父亲,也算是比较重要的男性角色之一,却很少有评论涉及。在有所涉及的评论中,通常都是被嗤之以鼻的“反派角色”——一腐儒尔。其实,贾政是封建制度培养出的样板性“正人君子”,当然也是堪“补苍天”的人才——虽说实际的才干比较平平,却并不如何腐儒;且在书中可说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行事做为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是爱好红学者不应当轻易避开不谈的人物。
贾政的性格特征,在一则其自制的灯谜里有简约的说明: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以“砚台”来状况贾政甚为贴切。第一句说的是他总以封建社会的高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第二句是说他的行为做事难免僵硬,这从他的父子关系上看的很清楚;第三句是说他为人比较矜持,寡言少语;第四句是说他的能量。譬如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其内兄林如海托他一美言,贾雨村就能够很快起复委用;猜灯迷时他一暗道“不祥”,薛宝钗等果然就“恩爱夫妻不到头”——如他所料,“这些孩子恐怕皆非富寿之人”…… 有道是“人贵有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自知之明”,贾政正是难得在颇为自知。第17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里,贾政自称愚鲁,不善吟情文字,准备与众清客先商量着拟了,再请贾雨村来定夺——按书里已经显示的,贾雨村“才干尤长”,吟咏亦甚为不俗,即兴赋诗也算他的拿手好戏——这在第一回里便有所交代。是故,向雨村请教,颇有道理。然而,众人却“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等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顿,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倘不妥协,反没意思。’”正可见其自知的很,并不为清客们的马屁所动。对照那个时代的儒生,大都“迂腐古板”而不自知,贾政着实高明多了。
贾政于贾宝玉是所谓的“严父”,对宝玉十分严厉,要求严格到几近苟刻。但他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并无良策。面对史太君对孙子的溺爱,多半只有干着急的份,或者想着采取矫枉过正的方法,便有意不给儿子好脸色看,真正难得有好声气,却也可见其性情尚率真。在尽孝与教子的矛盾中,贾政则适应当世的道德规范,只得以孝为先了。糟糕的是,父子的关系几乎变异为猫和老鼠的关系。做父亲的最吝啬的竟然就是鼓励孩子,简直是在开教育的玩笑——总是斥责斥责再斥责。分明应当好好夸赞的时候,最好的评价仍逃不过是批评的方式:“也难为他了,就是不肯读书!”——这也算夸赞吗?
贾政系工部员外郎,也曾经放为学差。其人方正为身,为官颇欲正直清廉,而缘于能力有限,所谓“不好俗务”,终究为手下所趁。这在放学差等回里有所提及。
贾政平时喜好读书和清谈,周围颇多清客相公之流,以助谈兴。为人颇为爱才有加。那些清客相公和他关系够深密的,却始终没见他做过推荐,显见得他不是胡乱推荐人的。但他对妹夫林如海却甚为重视——人家可是探花郎呢。是故,对妹夫推荐的贾雨村,立即爱屋及乌的重视,见面考察果然赏识有加,做了力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