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人手法在泰戈尔英译本中随处可见。诗人赋予季节时辰、日月星辰、神妖动物、花草树木以及抽象概念以人性,构成寓言式的艺术氛围。比如在《吉檀迦利》中:“今天,夏天来到我的窗口,气喘吁吁。”(第5首)“我的歌儿舍弃了她的全部首饰,她没有衣饰的傲气。”(第7首)诗人通过天地万物之口,表达人生体验,倾诉情感。
诗人擅长把主观情愫贯注于具象,形成别具情味的意象。如《吉檀迦利》第一首“你一再倒空我的心杯,又一再斟满崭新的生命”。心杯的意象是用印度传统美学的模具铸造出来的,形象地诠释了心灵和生命的内在联系。《渡口集》第6首中,“爱的电光”这个意象,彰显爱的巨大功能,体现诗人以爱改造世界、完美世界的人生追求。
象征手法是泰戈尔英译本的艺术特点之一。《游思集》上篇第17首是一首典型的象征诗。小岛、作物、大河、木船、村姑分别是人的栖息地、人一生的成就、岁月之河、时光之舟和驾驶时光之舟的神祇的象征。每个人一生的成就、痛苦和欢乐、奉献的爱,可以装载在时光之舟上,一代代传承下去。但时光之舟上没有人的“立足之地”,每个人必然被岁月遗弃,不久就消失在遗忘的深渊里。
把泰戈尔诗歌的英译本孟加拉文与原作比较,不难发现,诗人不是逐词逐句地进行翻译,而是大刀阔斧地改写,与原作相比,英译诗的篇幅均有所缩小。《采果集》第45首至48首是一组悼亡诗,原作是十四行诗,纪念诗人的妻子穆丽纳里妮,全诗弥漫着哀情。诗人翻译时未作背景介绍。第48首这样写道:“女人啊,把美和整洁送回我孤清的生活吧,一似你在世时把它们带到我家里/清扫蒙尘的时间的碎片,把水灌满空罐,恢复被忽视的一切/然后,推开神庙里面的门,点燃蜡烛,让我们在大神面前静静地相会。”
原作中的“爱妻”在译文中改为“女人”,译作中全无悲伤的情绪,完全可以理解为抒写别后团圆喜悦心情。这种灵活的改动,虽然在内容上略微与原作脱节,却扩充了诗的容量,给读者留下再创作的巨大空间,从而增大诗的内涵。
泰戈尔把他的作品译成英文时,充分考虑了西方读者的审美需求。
泰戈尔信奉梵教,梵教的典籍是古典奥义书,奉创造大神“梵天”为惟一真神。梵教和西方人信奉的基督教,是完全不同的宗教体系,“梵天”和“上帝”也是完全不同的宗教概念。他原作中的“梵天”,直译应为brahma,但诗人却译为Lord或God,只为印度人熟知的“梵天”变成了西方读者耳熟能详的“上帝”了。
泰戈尔在英译诗中把印度的一些专有名词作了技术处理。比如《园丁集》的第78首。原作中青年农民为他的水牛起的名字是“布吐”。诗人翻译时把它改为my darling(我的宝贝),令读者感到非常亲切。《采果集》第25首中写道:“黎明尚未来临,长夜之龙仍以阴凉黧黑的身体缠住天空之前,晨鸟是从哪儿找到黎明的歌词的?”原作系《献祭集》中的第一首,诗人把原作中的“长夜之蟒”译成了“长夜之龙”,避免在读者中可能引起反感。
泰戈尔英译本淡化了个性,强化了共性;淡化了民族性,强化了世界性。比如《吉檀迦利》的第35首:“在那里,心儿无畏,头颅高高地昂起;在那里,知识是自由的;在那里,世界没有被狭小的内宅的院墙割裂;在那里,话是从真理深处说出来的;在那里,不倦的奋斗向圆满伸出手臂。在那里,理性的清泉没有干涸在僵死的陋习的荒漠之中;在那里,灵魂由你引领,奔向不断拓宽的思想和行为——步入那自由的天堂,天父啊,让我的祖国觉醒吧!”这首诗的孟加拉语原作是《祭品集》第72首。诗人在原作中祈求大神猛击殖民统治下的“印度”,使之变得像译文中说的那样美好。可在英译本中将“印度”译成了“我的祖国”,这种模糊化的处理使诗跳出国家的阈界,具有了世界共性。
作为一个杰出诗人,泰戈尔在深刻了解西方文化传统和审美情趣的基础上,娴熟地运用诗歌技巧,把他的原作进行脱胎换骨的再创作,提炼成一首首融和哲理、富于美感的佳作,赢得外国读者的广泛认可,为他摘取诺贝尔文学奖开辟了道路。
泰戈尔的成功经验告诉我们:诗歌最好由诗人本人翻译。译者若不是诗人,起码也应知晓并能运用诗歌技巧。翻译不宜拘泥于“信达”,应尽力做到“神似”,而不是“形似”。无论是诗人或别的译者,都应对读者所在国的文化传统和语言叙事方式有全面了解,遣词造句契合读者的审美习惯,译作才能为读者接受。
这或许就是泰戈尔英译本为有志于把中国文学作品推向世界的我国译者提供的有益启示。
泰戈尔的诗歌体裁和题材丰富多彩,清新隽永,其创作的最大艺术特点主要表现在对纯朴感情的自然流露和对日常生活的形象捕捉上,整个作品弥漫着一种恬淡、静谧、飘逸、肃穆的意境,如珍珠般闪耀着深邃的哲理光芒。读来发人遐想,让人陶醉。而其中蕴涵的精深博大的人生哲理启示,则总能令人感受到一种振奋人心和进取奋斗的精神鼓舞,在唤起人们对大自然、对人类、对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爱心的同时,也启示着人们如何执著于现实人生的理想追求,让整个人生充满欢乐与光明,被人们当做“精神生活的灯塔”。
深入浅出,语言优美,情感丰富。
写出了生命的意义😊
诺瓦利斯说,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从泰戈尔的《吉檀迦利》这里,我们深切体味到这种致命的乡愁与致命的寻找:泰戈尔自己,永远属于印度,在他身上流淌的是对印度民族和印度人民的深厚感情,充沛于字里行间,读来总有一种家园的依恋,倍感亲切。
在谢冰心翻译的诗集前记里这样写道:“吉檀迦利就是印度语‘献诗’的意思,我们似乎听得到那繁密的雨点,闻得到那浓郁的花香。”在人们的印象之中,泰戈尔是以伟大的‘歌手和哲人’的双重身份出现的,恰如《吉檀迦利》的主人公“我”之凝重深情。“我”性格内省慎思,反过来映衬了诗人兼哲人的泰戈尔的三种不同气质:对宗教的笃信、对艺术的敏感、对实际工作的精明善断。
另一方面,《吉檀迦利》中“他”的形象是复杂的,包括生活和自然,包括祖国和大地,是朋友,是老人,是尊者,是智慧,是上帝,是信仰,是生命之神!“在这暴风雨的夜晚你还在外面作爱的旅行吗?我的朋友?”博爱,因为情深,正如艾青诗歌所言,‘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诗人善于使用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化为具体的形象,特别是博大深情的意象,进而鲜明了“我”和“他”的形象特征。
“只让我的生命简单正直像一支苇笛,让你来吹出音乐。”“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我’饱含深情,热爱国家,热爱山川,热爱丛树繁花,怀着虔诚的期待与‘他’相逢,希冀着最美妙的音乐。“我生活在和他相会的希望中,但这相会的日子还没有来到。”然而,‘我’却依旧一往深情地等待着。
“那是你的话语,要在我的每一鸟巢中生翼发声,你的音乐,要在我林丛繁华中盛开怒放!”在‘我’的心中,真善美是执着的追求;在‘他’的彼岸,博爱是终极归宿。博爱的精神种子一旦发芽,美好的愿景就终将会实现,“与他相会的日子终将来到”。
上善若水,水之朴素是思想的最高境界。泰戈尔善于用朴素朴实的形式表现丰富深刻的内涵,诗人感受到一种朴实的美。“一轮孤月下一棵孤独的树,孤独地守候着心灵月亮的树”,正与鲍鹏山形容庄子守候内心精神相似,泰戈尔笔下的‘我’朴素无华,纯净清澈如自然。
“林野住了歌声,家家闭户。在这冷寂的街上,你是孤独的行人。”“我看见你站在我身旁,我的睡眠沐浴在你微笑旨在。”多么朴素的字眼,读来亲切至极。一语天然万古新,平淡朴素正如花香一般,愈淡愈能持久,愈能够经受得住时间的淘洗和检验,如微笑、生命之神、美好的祝福、爱的愿景等等,让人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情。朴素的思想背后却是深刻的哲理,生命之肃穆,自然之轮转,旅途之寂寞,爱的孤独……引人深思。
在主人公‘我’的世界里,一切犹如台湾作家琦君笔下的“那云雾之中,星点之下,月影之侧的空中楼阁”一样,浪漫清新,纯美之至。“你是阳光照射到我的地上,把我的眼泪、叹息和歌曲变成云彩。”“它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飘扬温软,含泪而黯淡。”浪漫的情怀仿佛为诗添上了想象的翅膀,远远地仰望……
奥尔珂德在《小妇人》中说:“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泰翁笔下的《吉檀迦利》不只是一部献诗,更是浓缩了诗人一生之深厚情感的结晶。眼泪的清明,内心的温厚,主人公“我”和“他”的形象是那样深情而令人感动。
博爱的美,朴素的美,浪漫的美,“我”是执著的追寻者,“他”是和蔼的指路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