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赌徒
（一）
手机响了，是她的。每次我都会犹豫很久。可是每次我都会接。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我也知道我什么也不需要回答。她有倾诉怨恨
的权利。我却没有听与不听的选择。因为那都是因为我。感情上的债务，你还得越多，就越是觉得亏欠。我知道今生无法摆脱那种良心
上的沉重。
“……我累了，我后悔自己知道你的那些过去，可是我真的无法让自己不在乎那些事。任何人对爱情都是自私的。我不会让你怀里
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是不是我们真的不会再有可能？”她的声音很平静，像风一点点吹走旷野中的一堆灰烬
。
“你知道那些事是应该的。只是你知道得太早了。当微弱的火星燃烧成熊熊烈火时。风的劲吹，能让火势更猛。可是那阵风来得太
早了。火星没有了，也永远不会再有……你问我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有可能。难道两年的时间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吗？难道还需要几个
两年吗？”我觉得自己是在谋杀，杀了别人，也杀了自己。
“……原来原谅是这样的困难，分手又是如此的简单。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也不会知道我是怎样来爱你的，你永远无法想
象你就是我的命运，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好了，我放弃，我不会祝福你。你不会幸福。因为你放弃了世上最爱你的人！”她
的哭声像寒风吹过冬天枯死的树枝……
好久好久才放下手机，我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做对过。 她还是原来的性格。说不上讨厌，但又绝
不能算是喜欢。我们之间没有交流的可能。就像两个人之间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可以把对方的喜怒哀乐的点点滴滴看在眼里。可是当
我们想要和对方一起分担或分享这些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我们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到彼此的心里去。就像是两个有着不同语言的异国人，
没有交流的可能。我让自己做一个最好的听众，她就像是对着遥远的地方说话——没有噪音，也没有回音。我们没有过那种心灵相通的
感觉，也没有相偎相依的亲昵。但是这一切都阻止不了她爱我。这一切也影响不了我始终爱着曾经的那个人。
（二）
那个人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孩， 在她身上有种不近人情的理性。当她决定离开你的时候，你就是用世界上最快的速度也只能看着
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当她决定躲在一墙那边，你就是把头撞破也不能让那堵墙有一丝裂缝。她的内心世界，拒绝一切温暖的东西
，在那里任何感情都会冰冻成为固体！可是我相信自己是爱她的。那个时候认为爱上了一个女孩就是把她当成妻子，就是执子之手，与
子携老的承诺。而除此之外的所有女人在自己的眼中都只是普通人。
我爱她是因为爱，可是我始终觉得她爱我是除了爱之外的东西，那是什么。我现在也说不清。也许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而家里的
门还锁着，于是就会去别人家玩一会，无论在别人家玩得有多高兴，爸妈一回来，自己马上就会回到自己的家去。也许她就是那个小孩
吧。我没有感到伤心。相反，我为自己能对她有用而感到满足，因为我在她看我的眼神中感到自己对她是多么的重要。我相信爱应该很
简单，爱应该完全是精心、尽心的付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去想，因为我能够做的只有这些！！！
我们在一起时话很少，我觉得话语在我们之间是多余的东西。沉默中有种暖暖的东西飘散在空气中。空气变得很浓，抓一把空气轻
轻一拧，就会有沁甜的水流出来…… 那是我一生中体会到的，最华丽的安静！
她的文章写得很好。就像是空寂的夜里飞翔着一只孤雁——精致、安静、突兀、萧瑟……看她写的东西，我总是觉得有块东西压在
她的心上，她无力背负，却又根本不想放下。我没有问那是什么，因为我知道她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对我说，如果她不想说，即便
我问了也是白问。一种直觉告诉我，她心中的那些东西，会和一个男人有关。
我会吹口琴，只要她说喜欢哪一首歌曲，就是不睡觉我也会在当天学会。第二天吹给她听，因为我知道她心中的那个世界太安静了
，生活中任何人都承受不了长久的安静，都需要一点声音。她最喜欢听的一首歌是那英的《梦醒了》，“……你给我一个到那片天空的
地址 只因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带着伤口回到当初背叛的城市 唯一收容我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我静静地吹，她静静地听，
或许那时我们都没有真正的平静。我吹那首歌，仅仅是因为她喜欢，而我呢？我不想让自己有别的选择！因为——她喜欢。她的眼睛像
堆冰冷的灰烬，一丝火星，在明灭之后马上又消失了，也许那就是眼泪，也许那也是一种未尽的希望和期待吧。只是那些希望和期待不
会在我身上。当她看着我时，眼中映出的也许根本就不是我……
“当有天我离开了你，你会不会给别的女孩听？”有一天她这样问我。“如果你走了，我会只吹一首歌，只吹给心中的你听，直到
你回来…… ”“等多长时间。”“五年吧。”“为什么是五年呢。”“因为你的生日是五月。”我随口说。“噢……如果我的生日是
十二月就好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你真是十二月，如果你不见了，我马上出家，在少林寺等你回来，然后我们再在养老院结婚
。”呵呵，我笑了——她哭了……我相信自己的那句话，并不至于让她会哭出声来。也许那是别的东西。因为什么呢？我只是紧紧地抱
着她，像是抱着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人……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是两个人住在一个小房子里，而除了这个小房子之外，没有昨天，没有明天，没有别处，整个世界
都消失了，有的只是比现实更真实的梦，我们在彼此的眼中找到真正的生活，真正的自我……我用自己的心当抹布，在爱情的那间房子
里忙来忙去，不让屋子里任何角落有一丝灰尘，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让地面上的房子永远整洁坚固，让她成为自己的爱人一生的归宿。可
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地基会突然塌陷……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来找过我。我感觉有什么事发生，我以为自己是神经质。况且那段时间很忙，一忙起来就什么也不再去想。当
我终于忍不住去她家找她时，她妈交给我一封信，说她走了，而她没有说去哪里。
“锋：我去找他了，他说他想回头，让我原谅他。也许我原谅他一千次，最后只能看着他一千零一次背叛。可是爱情就像是赌博，
你输得越多，越是无法离开赌桌。而我想让自己再赌一次，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你是个好男人，只是我始终摆脱不了心中的他，
如果可以的话，等我五年吧，五年之内如果我回来，我就是你的，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当从来没有过我。不要去打听我去了哪里，我只
想自己解决，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不会等我，我会祝你幸福。也会羡慕你身边的那个女孩……”
这张纸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两个星期，除了神情恍惚地抽烟，半醉半醒地喝酒之外，就只是拿着那一张纸反复地看，我希望能
在纸的背面，字的中间看出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思念没有了方向，就只是紧紧地裹住自己，就像困在黑暗冰冷的海洋深处
，喘不过气来！手中的纸成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她时而对着我笑，时而对着我哭，有时什么也没有，只有纸上的斑斑泪痕——有我的泪
，也有她的……要想从那种痛苦中解脱除了自杀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发疯。我发疯地沉默，发疯地抽烟，发疯在喝酒，发疯地一动不
动……
两个星期之后，我重新开始了工作。我不会再吹口琴。除了吃饭、睡觉、抽烟之外，我的生活不再有别的内容。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我也什么都不再想起。
（三）
五年的时间应该很短暂，当我站在五年后的这边，回头看一眼曾经走过的路，发现除了一道空空的深渊之外什么路也没有，我不知
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但我知道自己肯定丢了东西。而且那些东西决不会再在记忆里浮上来。像一个植物人突然重新醒来。昏迷后的
时间里脑子里没有一点记忆……
五年以后，我依然有泪，可是我却不会再为爱而哭，理智让爱的眼睛不会再模糊，而那种理智让自己知道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五年就这样过去了，简单得似乎像一张白纸，白纸上只写着两个字“等待”。只有我知道为了这两个字我承受了什么，但我和曾经
的她一样，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结果，不然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甘心。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五年来我一直按照她的话做，没有向任何
人打听过她的消息。并非我不想知道，而是因为只有她回来亲口对我说的话，才是我等待的结果，而别人的话，只能把我的希望过早地
毁灭。我不敢知道她的任何事，是真的不敢！我只敢用自己五年的时间，来赌骰子的一掷。
五年后，在她走的那一天，我给她家打了个电话。她妈告诉我，她早已出国了，而且生活得很好。我能知道的情况就只有这些。英
国，那是一个遥远得连思念都难以到达的地方。我知道她这一次赌赢了，我真心地为她感到高兴。而我的痛苦只能自己咀嚼。除了脑子
里的那些记忆之外，她在我的生命中将会像是一本书里的符号。我希望是一个省略号，但我知道那会是一个句号……我相信她不会和我
再联系，我却始终放不下这样的期待。我知道她有这样的断然，她也知道我终究放不下。原来了解一个人越多，自己能够期待的东西反
而越少。
（四）
我的生命中的第二个女孩出现在我不再相信爱情的时候，我接受她是因为两年前她说她爱我，我拒绝了。两年后她仍然对我说了同
样的话。我接受了，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我不讨厌她。而所有的等待也应该到了有一个结果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慢慢地喜欢上她，
那种喜欢和头痛病人对止痛片的喜欢；失眠的人对安眠药的喜欢应该没有什么两样，也许那更应该说是需要。而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自私
了，我害怕自己会沉到孤独和痛苦之中，而她就像是那根漂过我身边的稻草，我紧紧地抓住了，我希望自己可以重新走上岸来，重新开
始。
她是一个很阳光很活泼的女孩，很帅气，我觉得上帝让她来到这个世上是向人说明一个女孩可以潇洒到什么程度的。她从来不会为
小事烦心，而在她的眼中似乎什么事都是小事。我相信那些表面上对任何事都比别人不在乎的人，往往在某些事上，有种超出常人的人
执著、苛刻……那是什么呢？我并不急于知道。我会安静地看着她在我身边手舞足蹈地说个没完，用一个又一个的微笑来回应她的每一
次捉弄，每次她都会笑得很开心，这样的日子很多，就像每天都会有阳光照在身上。我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当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生
命中不再能够没有她的时候，我吻了她，我像拥抱整个世界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我爱你，××。”“我爱你”这三个字自
己是对怀中的她说的，可是后面的名字却不是她的！！！是另一个她的名字……她没有留意，而我就像是用假钞买东西被别人当场拆穿
一样，很慌乱很狼狈。那个时候我感到了痛，为怀中的她痛，也自己而痛。
我不会把身边的她的名字叫错，那只是在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一个朋友，一个熟人的时候。如果我把她看成自己的爱人，看成自己的
惟一，那么我只能犯那样的错误，错误发生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感觉，仿佛那个名字是站在我们旁边的无法看到的第三个人喊出的……
每当我感觉心中有爱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回到从前的幻觉。我是从前的我，爱是从前的爱，而我也会把怀中的任何一个女孩当成
曾经的那个她！我知道自己很难走出那个幻觉。
我以为那只是暂时的，那个她不会再回来，而我的生命中也将离不开现在的这个她，我终将会习惯现在的生活。
有天她在我抽屉里拿出来那把被我搁置了五年，差不多已经忘记了的口琴。她问我会吹口琴吗？看到那把口琴，我突然觉得它变成
了一根绳子，紧紧地勒住脖子，我喘不过气来！我起身到门外，让自己透透气，回头看到她正在疑惑地看着我，我装着咳嗽了几下，对
她说刚才有只虫子飞到嘴里了。我说我曾经学过口琴，可是没有过学会，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相信那个时候自己的一切表现都很
失常。也许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我心里在想着什么，终究有一天她会向我问起过去，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那天晚上我感冒，她就第一次留在我的房子里没有回去，那夜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照顾我喝水吃药，把我额头
上的毛巾一块块的换去，那夜的梦很美，我梦到远方的她又回来了，并对我说，她回来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这五年来我的全
部眼泪，全部痛苦就像大雪崩一样，大堆的雪从高高的山峰上铺天盖地地滚落下来，为爱而哭，心会碎，心也会醉！
天亮之后，我的烧退了。感觉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躺在床上像一张薄薄的揉皱了的纸，一点劲也没有。她坐在床边。我知道她
整晚都陪在我的身边没有睡。当时我不知道做什么，其实时我特别想抱住她，对她说：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我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问我好点了吗？我点了点头。我起床以后，她把床整理了一下。“
××是谁？”正当我拉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她在身后问我。一阵风从门外吹来，吹在身上很坚硬，像被木棒猛击一样。我用尽力气把门
重新关好，房间里一片安静，空气变得很沉重，像是隔着几层厚厚的毛巾呼吸一样难受。我感觉有些东西正在向我压过来，而我无处躲
避。
“你一晚上都在喊这个名字，而且很伤心，流了很多泪。”她似乎知道自己有必要说明她为什么知道那个名字。“其实曾经我听过
你把我叫成那个名字，我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愿意这样想，当我被你抱着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很幸福，你的胸膛像厚实的墙，很安
全。我把你当成我一生的依靠，可是我现在才清楚，在那堵墙后面早已没有了我的位置。在你生病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因
为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切，是我头上的天！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交换！可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却整晚都在不停地哭着
叫另一个人的名字！你能想象得出我心里的感觉吗！生命中的一切像惑人的烟雾，被吹得无影无踪，自己突然就像是赤身裸体地被抛在
雪地里！你还是你，可是我的天塌了，我好冷！……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事吗？”
“不要问了好吗？我答应你有一天我会把曾经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我现在不想说，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东西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就像是气球里的气体一样。一旦气体漏出了，那么气球就不再有丝毫形状。空气虽然很微不足道却是气球的全部。不要让我说那些事好
吗？我答应你一定会用心的去爱你。我真的爱你，真的，真的……”我的脑子真的好乱，真的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她坚定地说“不！我要知道！”
我终于知道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我站起来说：“好吧，我感谢你对我付出那么多，我欠你的，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会让你知道一切。我
只对你说这一次。”
她走了，我把自己的所谓“过去”都写在了纸上，我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力气把那些东西，从头到尾的说
出来。
我感觉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苦涩的血腥味。看到有一个刚刚粘好的玻璃杯再次被摔在地上。这一次让它没有再有粘合好的希望，玻璃
的细小碎片，在眼前像钻石一样晶莹璀璨，当我想拿起一颗的时候，我的手就被它划伤了，不痛，但却有血流出来，很刺眼……
我说过我只说一遍我的过去。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这对她是不公平的，她是我生命中的全部希望，没有了她我将真的一无所有，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变得更加的残酷！吸引我的正是深渊，孤寂的深渊，自我惩罚的深渊，曾经的爱，现在的爱，都是自己犯下的
罪！这些惩罚让我有种血淋淋的快感。
那夜我重新吹起了口琴，依然是那首歌，五年之后，我依然没有感到丝毫生疏，也可以很轻松的回到过去，我知道在心里有些东西
将永远不会陈旧。那夜口琴响了夜，在我的房子里，一个人，但感觉并不是在我的房子里而是在梦里那个去过好多次的地方，也不是只
有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那个我答应过一生只为她一个人吹口琴的人……
（五）
她说她会等我。我说随便你，你可以等，但不要让我知道。
两年后我们有了文章开头的对话。
我决定就这样一个人生活下去，我不会再试着去爱，因为那只是多一次证明，那个她在我心中的完美，在我心中的惟一！我不知道
自己会这样过多久，也许我只想一个人等待，等待能在将来的某个时间，那个远方的她能够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可以看她一眼，听她说
一句话……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但我相信今生一定会有机会，我会一直一个人，我赌过一次，而我没有能力说服自己不去赌第二次
……
我想起了她曾说的一句话：“爱情就像是赌博，输得越多，越是无法离开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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