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以衣食住行及日常生活而言,“五胡乱华”带来的影响是很深远的。汉代的席地而坐逐渐演变成坐在椅上、睡在床上,进门脱鞋也变成穿鞋入门;房间的高度增加了,窗户的位置也提高了;以穿衣服而论,宽袍大袖改变成窄袖长衫。这些改变都是两个文化混合后的结果。
在政治上,胡人统治者对其他的非汉人,即使不是自己的族群,也觉得亲切一点。因此,胡人帝国与中原四邻的心理界限相当模糊,这甚至于影响了他们对信仰的选择——胡人觉得印度传进来的佛教也是一种胡教,是他们感觉比较亲切的宗教,所以他们对佛教的庇护,往往比汉人政权更为积极。
佛教在南北朝时期的迅速扩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胡人统治者的接受和拥护。这种信仰的取舍与族群的认同之间的相关性,在别的国家的历史上也可以看得出来。近代日本侵占了朝鲜,很多朝鲜人选择信仰基督教,以排斥日本式的佛教和神道教。这个例子的结果相反,但深层的心理动因却是相同的。
自汉献帝元年,至隋文帝开皇九年,凡393年,为中国扰乱分裂之时,魏晋南北朝即在此间。或谓,汉末以来,虽政治教育仍多沿古代之法而继续演进,且社会事物,亦时有创造发明,然就全体观之,则政教大纲不能出古之范围,种族衰弱,时呈分割之状。虽中国亦能以固有之文化,使异族同化于华夏,要其发荣滋长之精神,较之太古及三代、秦、汉相去太远。
中国文化中衰及印度文化东来,究其原因,兹举数端,后世亦可为鉴:
(一)坏于盗贼无赖。秦以前,创业开国者多圣哲;秦以后,起事革命者多盗贼。盗贼无赖之徒,成则为帝王,固不识治国御世之道;败则肆焚掠,尤不解保护文化之谊。
(二)坏于科举利禄。科举之制,发源于汉,大备于唐。虽科举考试可以泯贵族平民之阶级,然以利禄诱人,大损人格,实与古代教育之大义相反。
(三)宗教信仰之缺乏。中国国民脱离初民之迷信最早。唐、虞、三代之圣哲,专以人事言天道,即殷人尚鬼,有似于宗教性质,然其祭祀仍专重人鬼,无宗教家荒诞之说。后之立国者,于政治教育不能尽餍人望,又无宗教以资其维系,则人心之饥渴,乃甚于原有宗教之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