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以斋室之名命名自己著作的情况,大体有以下三种。
一是将自己的著作直接冠以书斋之名。宋代大诗人陆游晚年“取师旷‘老而学如秉烛夜行’之语”,而名书斋为“老学庵”,故其文集即命之为《老学庵笔记》。清代大儒俞樾因赴京复试,手占一诗,开首两句为“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博得主考官曾国藩赏识,于是名上金榜,故他题斋名曰《春在堂》,其一生著作遂命之为《春在堂全集》。又如侯方域的《壮悔文集》、张溥的《七录斋诗文全集》、梁实秋的《雅舍小品》、沈尹默的《秋明室杂诗》等,均以斋名冠之。
二是有些名流学者的著作名取自其居室之名。清代著名诗人黄仲则因家贫,所居之处“既当书斋,复当寝室,故名两当”。居室取名“两当轩”,乃有论文集《两当集》传世。叶圣陶有室名“未厌居”,其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短篇小说集《未厌集》自序中曾交待过书名的来历:“厌,厌足也。作小说家虽不定是甚胜甚盛的事,也总得做个样儿。自家一篇一篇地作,作罢重复看过,往往不像个样儿,因此未能厌足……又,厌,厌憎也。有人说我是厌世家,自家检查过后,似乎尚未。不欲去自杀,这世如何能厌?自家是作如是想的,几篇小说集拢来付刊,就用‘未厌’两字题之。”又如清代学者陆陇其的《三鱼堂文集》,现代作家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等也是如此。
三是有的文人,因是仕宦出身,筑有庭院、别业。晚年身居华屋,其著作乃以庭园之名命之。北宋著名政治家、科学家沈括自云晚年“弃浔阳之居,筑室于京口之陲,巨木蓊然,水出峡中,停萦杳缭,环地之一偏者,目之梦溪。”这便是他的名著《梦溪笔谈》的由来。晚清诗人黄遵宪曾在故乡营建别墅,取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之诗意,题名“人境庐”,后有《人境庐诗草》行世。江南名园“弇州园”是明代著名文学家王世贞的私家花园,其文集故名《弇州山人四部稿》《弇州堂别集》。清代诗人袁枚在南京清凉山下筑有“随园”,故其著作有《随园诗话》等。
将自己的著作冠以“斋室之美名”,流风所及,迄今不衰。如当代诗人苏渊雷的《钵水斋集》、台湾著名作家彭歌的《双月楼说书》、戴逸如的《启锁斋笑林》等。
以书斋命名。如《七录斋集》(张溥)、《饮冰室合集》(梁启超)、《惜抱轩文集》(姚鼐)。
古今不少文人学者喜欢给自己的书屋(又称书斋)命名,以表明志向,寄托情怀,或自警自勉。这些饶有情趣的室名,给人以有益的启示。
陋室 这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居室兼书房名。诗人曾专门写了篇脍炙人口的《陋室铭》,以描绘自己书斋的简陋,表现自己高洁的志行和安贫乐道的情趣。
老学庵 这是南宋诗人陆游晚年的书屋名称。此名表达了诗人活到老,学到老,生命不息,学而不止的精神。
七录斋 明朝著名文学家张溥,年幼时酷爱读书,凡是所读的书必定亲手抄写,诵读数遍后烧掉,然后再抄,再读,再烧,这样反复六七次,因此他给自己的书房取名“七录斋”。
聊斋 相传,清初著名文学家蒲松龄常设烟、茶在路边,过路人只须到此讲讲故事、传闻,或聊聊天,便可免费享用。一旦听到有用的“材料”,蒲松龄就回去整理成文,因此他取书屋名为“聊斋”。
瓶水斋 清代诗人舒位的诗作很有成就,可他非常谦逊,把自己的知识和创作成就比作大海中的一瓶水,所以命名自己的书斋为“瓶水斋”。
北望斋 著名作家张恨水,在抗日战争中欣闻平型关大捷,看到了中国反侵略的希望,命屋名为“北望斋”,寄托他对党的希望和对故乡的怀念。
梦草斋 上海作家谢冰心在学生时代,读了许多中国古典名著,对爱打抱不平、落草为王的“绿林好汉”十分敬慕,于是她把自己的书屋起名为“梦草斋”。
四步斋 上海作家赵丽宏1988年喜得新居,书房只有四步之长,却也自得其乐,因而命名为“四步斋”。
积微居 语言学家杨树达曾说:“小是大的基础,大是小的发展;多是少的结果,少是多的积蓄。学问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来的。”因此,他给书屋取名为“积微居”。
马虎居 社会学家邓伟志的居室取名为“马虎居”,其一是他的生肖是马,妻属虎;其二是他提倡生活上简单、马虎一点。
泥土巢 擅长农村题材的著名作家浩然,给自己在河北三河县居住的农家小院取名为“泥土巢”,表明了他长期扎根农村的决心和对农村的热爱。
静虚村 这是作家贾平凹的居室名。他说:“我刚从山里搬到西安时,住城北新村,地方虽小,却很安静,我就取名‘静虚村’。静是心静,虚是心宽,包容大”。
此外,自古以来,许多学者名流在钻研学问、攀登事业高峰之余,还喜欢集藏以怡情悦目,调剂精神。兴之所至,往往以所藏之物来命名居室、书斋,说来颇有情趣。
抱残守缺斋 清代著名小说家刘鹗取室名“抱残守缺斋”,并非给自己脸上抹黑,而是因为他生平“嗜古成痴”,人称“竭其力之所至,不以营田宅,治生产,惟古器物是求”。他集藏“上自殷及隋碑,巨若鼎彝,纤如泉珍,旁罗当壁,广及罂登”。这些千年古董,因历经沧桑,难免残缺不全,但刘视若珍宝,因此,他的书斋名表达了甘心一辈子与这些残缺不全的文物为伴的志向。
周敦商彝秦镜汉剑唐琴宋元明书画墨迹长物之楼 清代文人李盛铎爱收集古墨,他的书斋里珍藏文物历朝尽有,各种各样齐全,因此他自署室名曰“周敦商彝秦镜汉剑唐琴宋元明书画墨迹长物之楼”,其室名之长,堪称历代之最。
百梅书屋 书法家陈叔通得到父亲所藏唐伯虎一幅墨梅,引为奇迹。为纪念他父亲的嗜梅之癖,以这幅唐画为基础,千方百计搜求,共购得历代名家画梅一百幅,最后又得到高澹游的《百梅书屋图》,珍爱非常,故取斋名“百梅书屋”。
平复堂 书法家张伯驹购得西晋文学家、书法家陆机手书的《平复堂》,当他知道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书法真迹,高兴万分,遂自题斋名曰“平复堂”。
梅花诗屋 著名京剧演员梅兰芳30年代得到“扬州八怪”之一的清代画家金农所绘《扫饭僧》真迹一帧,随后又得金农所书“梅花诗屋”斋额,均视为珍宝,并将此一书一画悬挂斋壁,朝夕临摹。后干脆将自己的书屋命名“梅花诗屋”。
大痴富春山图一角人家 画家吴湖帆曾用古铜器商彝与人换得元代画家黄公望所作名画《富春山居图卷》(又称《剩山图》)残卷,十分珍惜,从此自称其居为“大痴富春山图一角人家”。
鸳鸯七志斋 书法巨匠于右任喜欢收藏墓志,他先后收藏北魏墓志300余方。在这些墓志中,有七种鸳鸯志,据此于老将自己的书斋取名为“鸳鸯七志斋”。
万卷书斋 以“万卷”命书斋,在古人书斋中并不少见,但不少是虚张声势,装潢门面的。著名外国文学翻译家戈宝权的“万卷书斋”却是名符其实,他积50多年的藏书,计有中外图书约两万卷。他说:“中国有句老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读书,知识得不到;不读书,知识面不会广。行万里路,可以扩大自己的眼界,丰富感性知识。”因之,他称自己的书斋为“万卷书斋”。
无倦苦斋 当代著名书画家钱君淘因为收藏着清代书画名家赵之谦“无闷”、包世臣“倦翁”、吴昌硕“苦铁”等3人的数百方佳印,遂从3人中各取一字,组成“无倦苦斋”命其画室。“无倦苦”蕴含哲理,以此名室,既可表达敬慕前贤之意,又有勉励自己钻研学问之志。
与石居 著名爱国人士沈钧儒出生在一个七代藏石的世家,一生与石交友,他在诗中写到:“掇恰满吾居,安然伴石眼。”可见他生活在一个石头的世界,即使朋友来往,亦以石为礼。现存在中国革命博物馆的一块色泽深黑,一尺有余的石头,是沈老于1900年在老河口石滩捡拾的。他的室名为“与石居”,其内涵引人深悟。
百盂斋 上海著名收藏家陈玉堂室名为“百盂斋”,这是因为他以毕生精力藏有上至始皇之前,下迄民国之后的水盂300多个之故。陈玉堂曾在《藏盂小志》中说:昔日白石老人,以蓄石自号“三百石富翁”,我历经若干寒暑,藏盂竟逾三个百数,故戏谓友人曰:余则可称“三百盂小康”,因此以“百盂斋”而命之。
此外,如藏书家傅惜华先生的“碧蕖馆”,收藏有四方乾隆御题古砚的阎家宪先生的“四御砚斋”,以收藏筷子闻名的藏家蓝翔先生的“筷乐斋”,专门收藏古玉件的梨园名宿玉瑶卿先生的“古瑁轩”,百龄画师朱屺瞻先生的“三墨室”,收藏杂项的文史作家郑逸梅先生的“纸帐铜瓶室”,专集紫砂壶的许四海先生的“壶天阁”等,都有美妙的故事隐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