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前男友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要去他家坐坐？
骗你的吧！
总共有六个小节
一
我曾经有两次机会差一点去了国外。第一次是高中毕业那会儿，还没高考，我那早已在德意志扎根了十来年的小叔叔便替我安排了一切；约莫我只需要随便考个什么上百的分数，柏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会飞到家，，再让我骑着它飞回去。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也许是我的身体太恋家，在体检的时候出了问题，某项肝功能指数高的离谱，挂了好几个月的点滴都降不下去，只好光荣地被拦截在祖国的怀抱。
第二次是大三的尾巴，系里有几个交换去美国的名额，念完大四说不定可以继续留下硕博连读那种，班主任向我暗示了好几次，也仿佛只要我有兴趣，这事儿包在他身上了。我就觉得他葫芦里的不是什么好药，果然在我的一拖再拖下，有人找我来了。班长李巍在女生寝室楼下等我，虽然我们熟络的很，但他看起来还是有点羞涩。
“你决定了吗？”他用手扶着眼镜框问我。
“决定啥？”我特能装。
他叹了口气，“哎，吴迪。”他略带埋怨的说。“你至于考虑那么久吗，又没多大事儿，何况还是好事，以前也没见你怎么热爱祖国热爱家乡呀。”
“噢，你说去美国啊。”这时候再装就有点儿矫情了，我只好摆出一副比他还苦口婆心的架势来。 "你不是不知道，我压根儿不行，挂掉的那几门课才刚补考完，补考还是开卷的，我什么都不会啊，口语又一塌糊涂，就我这水平去美国不是去送死嘛。再说了，要能出国我也不用等到今天，我那破肝，谁知道它现在正常了没有，我都赌气三年多没去检查了，万一它查出什么绝症来……“
“什么？你说什么绝症？”李巍被我吓得一激灵。
我看他瞪大了双眼那样子特好笑，便顺着往下编：“不瞒你说，我家有种遗传病，隔代遗传，到了晚期就是癌症，我奶奶前不久刚去世你也知道吧？我还请假回家了几天。”
他点点头。
我继续说：“高三的时候我就查出这种病，要不早飞去德国投奔我小叔了，还能等到今天站在这儿听你告诉我出国好？”
李巍不说话了，他的表情由惊吓慢慢转变成了严肃，不过很快便因为识破了我的瞎掰而重现笑意。“行了，没正经的，就为了不想和我呆在一起，连自己都咒。”
我一时有点恍惚，倒不是因为他努力透露出的那点暧昧语气，而是他的话我听着耳熟。隐约想起我是这么对我高中时的初恋男友解释没有出国的原因的。“都是因为想和你呆在一起。”我说。当时应该是在学校附近的某奶茶店里，晚自习课间，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相隔一张塑料卓。初恋一副感动得快要哭了的表情，恨不得当着那么多未成年孩子的面把我的手抢过去紧紧握住，再说一番海誓山盟什么的，以巩固一下这所谓的让我为之牺牲前途的爱情。
我究竟是看起来特傻，还是太会演戏？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高考分数出来了，我好歹过了重点线，勉勉强强上个省内不错的大学还是没问题的，而初恋就没那么好运了。当天下午他便打给我，“我没考上，怎么办？”他可怜兮兮的问我，我心中泛起一阵厌恶，直想骂他：是不是男人啊，没考上跟我哭个屁哭！
不过狠话到底还是说不出来。“没关系，复读一年吧。”
“噢。”他应声，“你会等我的吧？”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
我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虽然他看不见，我说：‘你学习退步都是因为跟我谈恋爱，我们如果继续在一起，明年你再考不上怎么办？“
所以，还是，分手吧。分手的话我不用说，他也就自然明白了。儿分手的原因——厌倦了。反感了。讨厌他的性格了。压根儿就没真心喜欢过他。都有。不过最主要的那个我没说，我谁也不会说。
那天李巍来找我，出了讨论是否去美国的事情，其他时间里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相比起来我还是比较欣赏他在运动场上和演讲台上的挥洒自如，从前那种自信的样子，说什么事情这么做是对的，那么做事错的，我绝对相信他。当情人节那天，我看到他从座位里掏出一大堆女生送的巧克力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被他那得意而又害羞的表情动过心，然而就在这一晚，他站在我的对面明明白白的用语气向我示好，我却突然开始嫌弃他了。
“吴迪，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我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见我为难，便摸摸我的脑袋，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二
我不愿去美国其实多半是为杨意。当然，这谁也不知道。
杨意是一家外贸服装店的店长，大二的时候因为手头紧，课程安排又轻松，我便在那家店打起零工，所以认识了他，他这个人脾气很古怪，常常一整天严肃的一句话都不说，高兴起来却犹如昙花一现，笑的时候露出两颗不相称的虎牙，倒也觉得亲切，只可惜这亲切的时候并不多见，他总是太认真的专注于一件事，比如算账，比如缝补衣服——此时脸比柿子拍过还臭，教训起人来更臭。我去应聘的时候，他正在熨一件衣服，压根儿就不想搭理我，就问了一句：”你是学生？”
我说：“是啊。”
他便恨不得把人冻死的冷淡语气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找学生。”
可我就是喜欢上他了，我想我大概是不适合谈恋爱，但适合暗恋的，因为和他在一起工作的那一年多里，我聒噪的心变得异常安静，我不再睡懒觉了，因为要提前念完下午的课，下午才可以逃课去上班；下班以后已经10点了也不着急回寝室，就和他一起算账、整理仓库、打扫卫生、关店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话，我便也不吭声，强迫自己专注于手里的活儿，不然一不留神，免不了又被他教训一顿。
“你发什么呆，事情都做完了吗,没看到那边有客人进来吗？”
“这衣服谁搭配的，难看！撤下来重挂。”
人大概总是有点犯贱，被骂得越多越起劲。但是，以前我怎么说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不知怎么却总是被他骂的心服口服，就算是偶尔有点委屈，却也压根儿就不想辩驳了。倒是收银员陈云常替我说话，她来了来了两年多了，早该和杨意混熟了吧？我猜的，很多清闲的时候，杨意就坐在收银台边上和陈云聊天，我也听得不大清楚他们在聊什么，总之是很亲密的样子。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也偶尔会插几句，但这常常适得其反，往往谈话会就此终止，或者只剩下陈云和我在聊，杨意便走开去了。
“哎，你说，杨意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问陈云。
“他就那样。”陈云笑着说，“你别放在心上。'
看我没说话，她又说：’杨意以前得过自闭症的。在家呆了三年才有好转，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啊？”我有点儿被吓到，“为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他之前的那个女朋友？”陈云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了，我是听他朋友小汪说的。”小汪常常来店里找杨意，和杨意相反，小汪永远都是笑嘻嘻的，特别好说话，没事儿就逗我，他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有时候也会和他一起来，和大家都挺熟的、
“你也真是没八卦精神啊。”我郁闷的怪陈云。
陈云眨眨眼睛，说'要不，下次小汪来，我帮你问问他？”
“好啊好啊。”我高兴的说，不过转眼又觉得不对，“为什么是帮我问啊？”
陈云笑着不说话了。
我有点儿头晕，一定是血都涌到脸上来了，还用说吗，穿衣镜里一看，脸红得跟猴似的，还傻乎乎的想要申辩。
“你不是以为我暗恋杨意吧？不会啦，我怎么会喜欢他，他整天对我凶巴巴的的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我犯得着吗我，再说了，他个子又不高，长得还行，可整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你看他那头发，多少天没洗了啊。我不喜欢古惑仔类型的，他那T恤也好几天没换了吧？”
陈云还是笑，“你观察还挺仔细的。”
我急了，有点口不择言：’摆在眼前的嘛，再说了，我和他也不合适啊，我的理想是嫁给科学家，是在不行，嫁个暴发户也行，不是我说，他一个月赚的钱，到时还不够我件衣服的呢，你说我们能有以后吗？不可能的呀。”
三
我想我大概连暗恋也是不合适的。
那天的话说的有点重，陈云听完都有些呆住的感觉，她可能没想到我会找出那么多世俗的理由来证明“我不喜欢杨意”这件事。然而如果认真去我所提出的那些理由，会发现我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我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脏又怎样，他脾气坏有怎样，学历差、没前途又怎样，我怎么就是这么喜欢他啊？”
可是，没有人听得出来。
我说完那些之后便看到杨意从仓库里拿了几件衣服出来，若无其事的摊在熨衣板上熨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也不知道之后陈云会不会告诉他，仿佛我也无力顾及这些，他明明就是不喜欢我的，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我想起那个被我一直隐藏着的和初恋分手的原因——我不想和“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以后的学弟谈恋爱。不想有一天我工作了而你还在念书，我要养你。我想有人走在我前面替我挡风遮雨，而你不行。
我不想说出来，因为这理由多么的现实和势力，那时的我觉得，初恋竟然还相信我会为了他放弃出国的机会，真是傻得可笑，可我没有想到，更可笑的是在三年以后，这个现实而势力的理由在我眼里算个屁。
李巍后来还到寝室找过我几次，都因为我加班而未能见面，直到他临走的前一天，他打给我，问我要不要去机场送他，我想了想，说“好”。然后和陈云换了个早班，下午两点就可以下班了。第二天一大早杨意看到我很诧异，“你这么早来干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我下午有事，所以和陈云换班了。”
杨意很恼火，“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没你。”我说
“哦。”他这才平静下来。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说：“来店里上班这么久你都不知道我，你傻不傻啊？”
看我点头，他便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我接过来，默默地记下，然后把纸叠了叠塞进口袋。杨意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他想说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他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不想李巍，心思干净的一下就能看到底、
李巍在机场大厅等我，表白之后明显脸皮厚了许多，我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意思是“怎么都没别人来送你”，他却上赶着回答“谁让你不和我一起走啊”，故意答非所问。
我指着鼻子骂他：“才几天没见啊，学的这么油嘴滑舌，小心魅力值降低啊。”
“行了吧，魅力高低还不都一样。”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有点语塞，他便趁机又摸了摸我的脑袋，假装很和蔼的说：“乖啊，过几年我就回来了。”
我鄙视他，“你就这点出息，还想着回来，能留在那儿不是更好？”
“再说吧，哈哈。”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提起旅行箱打算进登机口，我头脑一热，一把拽住他，他仿佛已料到，笑眯眯的停下来。“舍不得我啦？”得逞似的说。
我这才觉得窘了，只好说“那个，在美国，看见什么好点儿的姑娘就去追一追，别磨叽了，啊。”
他似乎有点失望，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奋力地朝他挥了挥手，作为再见。
四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巍走了没多久，我谈恋爱了，恋爱对象当然不是杨意，也不是小汪，当然了，更不是李巍，我的小圈子里好像就他们仨男的。第四个男的叫徐乐，新店员，和我的身份十分统一，同是学生，同是课少。为此他觉得我很亲切，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照样为着杨意的一举一动神魂颠倒。自从那个早上杨意把给我以后，我一厢情愿的觉得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一些。被他教训的少了，人也有点飘飘然，也常常加入到他们下班后的活动中去，比如唱唱打打桌球什么的，陈云很开心，她说以前都是只有她一个女的，别扭得很，现在至少有人陪着去厕所了。
她也没有再问过我是不是喜欢杨意的事情，我却心虚的觉得，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仅仅是我咬死了不承认而已。
后来有一天活动结束的有点晚，原本要坐的10路公交车没了，我只好坐15路转23路，而杨意刚好也是要坐15路的，说是去朋友家，于是同行。我至今难忘那短短的二十几分钟，准确的说，只有不到十分钟，因为上了公交车以后我们便没有再说话。我不断回忆着之前的那些场景和画面，甚至矫情的认为，拿来拍偶像剧也不为过，别人我不管，我自己却是要哭了。
“吴迪，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啊，怎么会？”
“没有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嗯？”
“我是想说啊，我们不合适，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对吧，你也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脾气怪，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攒够了钱自己开一家小店，混混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你以后也不会留在这里的，对吧？”
“……哦。可是……”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够了。”
我只能如实记录下当时的对话，却无法记录当时的心情，因为那太混乱了。那天他一定听到了我和陈云说的那些话，我后悔极了，可还是没有勇气辩解。回去之后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难受的不行，脑子不停地转，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来摆脱这段明摆着被拒的单恋 。果然没多久，在我那现实和势力的心眼作祟下，我还真想通了，我问自己，我是真心喜欢他吗？真的喜欢到可以什么都不顾吗？并没有。
我当真介意他的那些缺点，介意他几天不洗的长发，几天不换的衣裤，介意他抽烟后满是烟碱味的嘴巴；出去上次说到的这些，我还介意他只是个中专毕业生，只喜欢唱和打游戏，只想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只想永远留在这个城里。而这些我介意的因素几乎是我所了解的他的一切，所以，如果他接受我，我真的可以好好的和他一直走下去吗？
我流着眼泪嘲笑自己，对一个各方面都不符合自己择偶要求的人，连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未免太轻浮了吧，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啊。
第二天，我万念俱灰的写了辞职报告，想要立刻收拾东西走人。杨意看着我 ，还没说话，一旁的徐乐叫了起来，“为什么要走啊？我才刚来没多久你就要走，是觉得我欺负你么？”
“你好幼稚哦。”我没好气的回答他。
陈云看着我，又看看杨意，找就没说话，她应该看得出什么。
没想到徐乐又叫了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怕他闹起来，只得说“快毕业了，准备考研，不行吗？”
“那我也辞职，我去你们学校和你一起上自习呗。”徐乐说，然后看着杨意，仿佛在向他请示。
“你有完没完啊！”我恨不得掐死他。
可杨意却笑了起来。“吴迪，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
五
我和徐乐在一起了，就是因为杨意那一句话，我顿时软了下来。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杨意对我的影响可以这么大，他说我和徐乐在一起不错，我也就愿意试试看。好像是以听话来讨好主人的小动物——虽然听起来惨了点，但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没有什么其他喜欢的人，和谁在一起还不一样啊。我还另有一点儿私心，虽然我离职了，但徐乐还留在那个圈子里，似乎和杨意关系越来越好，这意味着和他在一起，也是我唯一能再见杨意的理由了。
徐乐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也常在我面前提杨意，其实也都是些店里发生的鸡毛蒜皮，不晓得是他说的有滋有味，还是我听得有滋有味，总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仿佛我还在店里工作没有离开。直到有一天，他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杨意有女朋友了。
“谁？”我还是抑制不住有些血气上涌。
“小林啊，没想到吧？”徐乐有点得意，不知道他得意什么。
我有点困惑，“小林是谁啊？”
“嗨，就是你走了以后，我们新招的那个小女生。”
”噢。”我想起来了，之前徐乐说八卦的时候提到过。我没往心里去。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杨意会这么快谈恋爱，他不是自闭吗？他不是还想着之前那个女朋友吗？都是鬼话！才这么几天就沦陷了，这么想恋爱的话，和谁不行……为什么拒绝我呢！
我妒忌的气愤难当，大声问徐乐：“你说，杨意他，为什么要找一个外人？”
“外人？”徐乐不解，“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说错话，我凭什么说人家是外人，现在恋爱的是他们，我才是个莫名其妙的外人吧。其实这样，我还是觉得委屈极了，但有不愿意让徐乐发觉，只好努力克制着情绪继续说：“小林长得好看吗？”觉得太直接，又加了一句“比陈云好看吗？杨意要谈恋爱的话，怎么不和陈云谈啊？”
徐乐瞪了我一眼，他是第一次对我板起面孔。
“好看。比陈云好看。”顿了一下，他又说，“也比你好看。你其实是想问这个，对吧？”
“你神经病啊，干嘛和我比！”我恼火得很心虚。
徐乐的表情一下子显得很难过，“之前听他们说过你喜欢杨意。”他的语气缓缓的，有点说不出口，“是真的？”
“不是！”我坚决否认。
“别骗我了。”他说，“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我无话可说，我早该知道自己的行为像个小丑。我站在舞台上表演，而台下的观众们也同样知道我在表扬。杨意当然也是观众之一，所以他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当真不是。我扮演我的角色，而有个人可以和他一起坐在台下看演出。也许看完这一出，也许看完一辈子，可惜这个人不会是我。
我也早该想到，我和徐乐因为杨意而在一起，也总会因为他而分开。
一般不会那么快的
前男友而已，你管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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