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玩了我玩王者相
贾宝玉,女娲补天之时,炼成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此剩一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央求一僧一道携带下凡历劫,幻化为通灵宝玉,就是宝玉出生时,衔玉而诞的那块石头。
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有一处赤霞宫,住的一位神瑛侍者。他常在西方灵河岸上行走,遇到一株将快枯死的绛珠仙草,侍者日以甘灌溉,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后因凡心偶炽,到警幻仙子挂名,下凡。其真身即转世为贾宝玉。
根据甲戌本等脂本,神瑛侍者并非女娲剩一石变化,而是各自独立,互不相干;贾宝玉前世仅仅是神瑛侍者,而非女娲剩一石,后者仅仅幻化为通灵宝玉
神瑛侍者转世为人,生在京城荣国府贾府中。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通灵宝玉来,就取名叫作贾宝玉。万人皆以为奇异,说他来历不小,他的祖母贾母更是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他父亲贾政要试他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贾政便大不喜悦。独有贾母还是命根一样。[1贾宝玉家世显赫,天下推为望族。京城“八公”,贾府宁国公、荣国公占二席,且系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太祖皇帝南巡,贾府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得像淌海水似的。贾宝玉的长姊元春晋封贵妃,元宵省亲被秦可卿称为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贾宝玉从小养尊处优,所以自号富贵闲人。
林黛玉六岁,母亲一病而终。贾母怜她无人依傍教育,便接她到自己身边。初次见面,宝玉便问她可也有玉没有,她如实回答说没有,不料惹发了宝玉的痴狂病,当场摔玉。她感到内疚,夜里独自淌眼抹泪[4] 。适逢残冬,贾母把碧纱橱里的空间腾出来给黛玉,宝玉挪出来睡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富察明义诗曰“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便是吟咏宝黛隔着碧纱橱同室分榻而睡的场景[5] 。林黛玉进荣府以后,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宝玉和林黛玉二人亲密友爱,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不想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比林黛玉大得下人之心。因此林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玉因与林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6] 。
林黛玉九岁,冬底,父亲重病,贾琏送林黛玉到扬州探亲[7] 。次年九月初三,父亲病逝,归葬苏州[8] 。十一月下旬,林黛玉、贾琏回京[9] ,从此常住贾府[8] 。
三月中浣,林黛玉葬花。宝玉要把落花葬在水里,林黛玉不赞成。她说大观园里的水干净,但一流出去,外面人家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所以她在园内畸角上做了一个花冢,把落花扫了,装在绢袋里,拿土葬了,任其随土自化,这样才洁净[11] 。林黛玉与宝玉共读《西厢记》,然后独自回房路过梨香院墙外时又聆听十二女伶演习《牡丹亭》,大受感动,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11] 。受这两本爱情教科书的启蒙,宝黛爱情开始萌芽。
四月二十六日葬花,林黛玉感花伤己,吟唱《葬花词》[12] 。恰好宝玉寻来,听见“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林黛玉要躲,宝玉连忙赶上去,解释误会,这是宝黛第一次诉肺腑[13] 。
元春赐端午节礼,独有宝钗和宝玉的一样,触动了宝玉;清虚观张道士为宝玉提亲,触动了林黛玉。五月初二,宝黛大吵,宝玉砸玉,这是二人闹得最大的一次[14] 。至初四日,二人和好[15] 。初六,宝玉在湘云面前表达对科举仕途的不满,认林黛玉为知己,无意间被林黛玉听了去,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遂有宝黛第二次诉肺腑[16] 。晚间,宝玉让晴雯带给林黛玉两条旧手帕传情,林黛玉作《题帕三绝》[17] 。
诗社夺魁
林黛玉十二岁,八月二十一日,大观园成立海棠诗社,林黛玉别号潇湘妃子。当日就在探春秋爽斋做海棠诗,众人都推林黛玉那首为上。李纨力排众议,评林黛玉诗“风流别致”,评宝钗诗“含蓄浑厚”。探春同意评林黛玉居第二[18] 。二十三日,众人齐聚藕香榭做菊花诗,林黛玉做的三首《咏菊》《问菊》《菊梦》包揽前三,拔得头筹[19] 。
讽刘姥姥
菊花诗会后,刘姥姥游大观园,林黛玉一舒愁肠,展放愁眉,和姐妹们开怀大笑,“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笑得两手捧着胸口”[20] 。以致一时高兴,得意忘形,失于检点,行令时将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20] 。她还取笑刘姥姥讲的故事道“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21] ;讽刺刘姥姥的舞姿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22] ;调侃刘姥姥为“母蝗虫”[23] 。她这些雅谑之语在回目上被誉为补刘姥姥之余音[23] ,刘姥姥给她带来了非常珍贵的快乐心情和艺术灵感[24] 。
步步惊心
刘姥姥刚回家,林黛
蒋梦婕饰林黛玉(2010新红楼梦剧照)
玉就因那《牡丹亭》《西厢记》的艳曲而受到宝钗审问。宝钗采取了临之以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步[25] ,令她在钗黛之争中顿失自信,只有答应“是”的一字,央告讨饶。[23] 九月初,宝钗又与她促膝谈心,摆明自己的强势在于有哥哥、母亲。林黛玉深感危机四伏,闷制《秋窗风雨夕》一首。[26]
从九月初到十月中,宝钗坚持给林黛玉送了一个多月的燕窝。后来宝玉察觉了,婉拒宝钗好意,转而求之于贾母,悄悄叫人每日送一两燕窝。此事被赵姨娘偷听了去[27] ,恰应了当初林黛玉的担忧,招人嫉恨咒骂。[26] 燕窝事件给林黛玉拉仇恨,令潇湘馆与赵姨娘结怨。果然,那段时间贾府中关于林黛玉的流言四起,诽谤她与宝玉私定偷盟[28] 。
林黛玉十三岁,元宵夜宴,贾母借着说书的机会当面辟谣,严厉驳斥所有对林黛玉的造谣诽谤[29] 。
林黛玉受审、宝钗送燕窝,被宝玉称为“孟光接了梁鸿案”,意指钗黛和好。然而与此同时,林黛玉病情日益加重,时常“自寻烦恼”“只觉心酸”“只管酸痛”[30] 。连紫鹃都替她着急,巧用情辞试探宝玉真心。事后,紫鹃冷冷否定了宝钗这位“金兰契”,“凭人去欺负”一句更直指薛家。林黛玉明知其故,但迫于无奈,依然认了薛姨妈做干娘[31] 。
七月十五日,林黛玉在房里设坛祭祖,作《五美吟》,分别咏怀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32] 。八月,宝钗馈赠江南土物,林黛玉睹物思乡[33] 。
林黛玉十四岁,三月,作《桃花行》。初二,林黛玉重建桃花社。但因各种琐事耽误,直到暮春之际,才开了一社,命题柳絮词[34] 。此后又无下文,大观园诗社无疾而终。
八月十二日,抄检大观园。到了潇湘馆,凤姐安抚林黛玉,不让她起床,且说些闲话。王善保家的从紫鹃房里抄出宝玉旧物,凤姐淡淡地化解了[35] 。十五日,中秋夜宴散席后,林黛玉与湘云往凹晶馆联诗,联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这等过于颓败凄楚的警句。妙玉深知“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出来止住,并续写十三韵[36] 。十七日,宝玉作《芙蓉女儿诔》祭奠晴雯。林黛玉从花影中走出来提出修改意见,宝玉最后改句云“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林黛玉听了,忡然变色[37] 。
林黛玉之死
林黛玉十五岁,薛家婆子送给她蜜饯荔枝[38] 。林黛玉、宝玉梦魇,林黛玉咯血[39] 。
林黛玉十六岁,十月,宝黛参禅,宝玉吐露心声,誓不变心[40] 。十一月,怡红院海棠反季节开花,通灵宝玉丢失[41] 。林黛玉一面暗自庆幸金玉姻缘或许可破,一面又担心宝玉吉凶,因而喜忧参半,辗转难寐。十二月十九日,元春薨逝[42] 。
林黛玉十七岁,正月,王子腾在离京二百多里的地方被药死,贾府一个月内连失两大靠山。加之宝玉疯癫,贾政放了江西粮道,赴任在即,贾府不得不加紧筹办宝玉婚事。二月初二,贾母为了给宝玉冲喜,又想到金玉之说,遂与贾政议定宝玉、宝钗婚事。同时,为了蒙混宝玉,凤姐向贾母、王夫人献掉包计。初四,金玉婚事意外被傻大姐泄密,林黛玉急痛攻心,去贾母院见宝玉,二人最后一次参禅。林黛玉问:“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43] 十一日,林黛玉焚稿。十二日,即林黛玉生日当天,宝玉、宝钗大婚[44] ,林黛玉泪尽而逝。当时守在身边的仅有紫鹃、探春、李纨三人,“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45] ,描绘出“冷月葬诗魂”的实景。
薛宝钗一个突出的性格特点,就是很世故,即很会做人和处世。在贾府这个派系复杂、矛盾重重的大家族中,她一方面抱取“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另一方面,她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各方面的人保持着一种亲切自然、合宜得体的关系。正如脂评所说:“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而在这种貌似不偏不倚的处世态度中,她特别注意揣摩和迎合贾府统治者的心意,以博取他们的好感,而对于被人瞧不起的赵姨娘等人,也未尝表现出冷淡和鄙视的神色,因而得到了贾府上上下下各种人等的称赞。贾母夸她“稳重和平”;就连小丫头们,也多和她亲近。我们不能够一味指责薛宝钗虚伪,说她是个马屁精。宝钗博得老人开心,也是种敬老爱老传统美德的表现,宝钗留心观察,这点是必不可少的。宝钗富有帮助别人的热心,如湘云、邢岫烟、黛玉甚至香菱,就连极不怎么样的贾环,在分送礼品时,都不忘了他的一份。她的做法符合她平时的一贯处世态度,圆润,面面俱倒,不漏一处,也不厚此薄彼,拉拢着人心。她能够在妒心极重,“狠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贾府,广得人缘,好评如潮,这也是很让人钦佩的。
而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贾母领着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时候,见到他的屋子“如雪洞一般”,竟勃然大怒,说“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
当然,她自觉不自觉的维护逢迎核心人物的欢心,是要特别值得指出的,这也是她的人情世故的策略。她最常去的是王夫人的房间,不管长辈做错了,心有戚戚焉,她都要一番说辞,积极的消除长辈心中的顾虑。金钏儿投井自杀后,王夫人心里不安。她安慰王夫人说:金钏不会自杀;如果真是自杀,也不过是个糊涂人,死了也不为可惜,多赏几两银子就是了。王夫人说,不好把准备给林黛玉做生日的衣服拿来给死者妆裹,怕她忌讳,薛宝钗就自动地把自己新做的衣服拿出来交给王夫人。这一段是极其有争议的一段,很多人据此痛骂宝钗冷酷无情,不顾他人性命,只想花钱了事。但首先,金钏是因为感到丢脸自杀而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是金钏自己活该,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宝钗当时并不清楚金钏投井的真实原因,而王夫人告诉她金钏是因为弄坏了东西,自己生气把她撵走了,她一气之下投井而死。宝钗固然有为王夫人开托的嫌疑,但我国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而金钏因为一点小事轻生,弃自己的父母不顾,这是宝钗这个封建道德信奉者无法理解的事情,在她的立场,这是极度不负责的行为。因此宝钗在得知王夫人版本的真相之后,评价她“糊涂”,其实是很客观的一种描述。但宝钗也没有因此嫌弃金钏这个可怜的女子,还向王夫人建议多给她父母银子,并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这是她对失去女儿的金钏家里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何况,封建道德要求:“子不言父过。”宝钗是不可能指责作为长辈的王夫人的。这是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能尽的最大努力了。在指责宝钗的同时,不妨想想,如果你处于她的位置是否能比她做得更得当呢?虽然她在这件事上也有不对的地方,即是把人的性命和金钱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生命是可以和钱等价的。
与其没用的掉眼泪,哀叹、感伤,不如让还活着的人真正的获得补偿;与其对死了的人投注感情,不如多关心一下活着的人。这是宝钗的一贯理念。在柳湘莲失踪问题上,宝钗也是同样的表现,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柳湘莲的个人选择,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这个心结,就算找到了,他的心结在那里,他也不会回来,如果他自己想通了,那么不用劝不用找也会自己回来。那么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那些劳累了数个月的伙计,他们也是人啊,他们指望着这一趟生意结算之后,领到自己养家糊口的钱,难道这些人不是人吗?难道就因为柳湘莲失踪了,他们就活该被忽视、活该吃不上饭么。
宝钗的头脑里浸透了封建主义思想,她是一个忠实地信奉封建道德和封建礼教的淑女。她认为按封建道德规范去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是最道德的,所以她很自然地做到了“四德”俱备。有人说薛宝钗是“大奸不奸,大盗不盗”,恐怕就是指的她对封建道德的忠实情奉和执行。因为这种道德本身最符合封建社会的形态,她得到了贾府上下的放心,并最后被选择为宝玉的妻子,也主要是她这种性格和环境相适应的自然的结果,而不应当简单地看作是由于她或者薛姨妈的阴谋诡计的胜利。那种认为薛宝钗的一切活动都是有意识地有计划地争夺宝玉的看法,既不合书中的描写,又缩小了这一人物的思想意义。事实上,她的性格特点并非奸险,并非事事时时处处都有心机,而是她按照封建正统思想去做,而且做得又是那样浑然不觉,那样如鱼得水,她是真诚的真心的按照封建道德的规范去做。因此她在劝导黛玉的时候苦口婆心,是因为她真诚的认为这些道德都是最正确无比的。
薛宝钗的有心机与凤姐的两面三刀是截然不同的。
薛宝钗(图5_ 赵国经王美芳画)
薛宝钗性格的复杂性和丰富性,还表现在她所具有的一些美好的品格。比如,她处事周到,办事公平,关心人,体贴人,帮助人。一次,袭人想央求湘云替她做点针线活,宝钗知道后,马上对她讲明史湘云“在家里一点做不得主”,“做活做到三更天”,“一来了就说累得慌”的苦衷,责怪她“怎么一时半刻不会体贴人”,并主动接去了要湘云做的活计[14] 。还有一次,湘云要开社作东,宝钗因怕她花费引起她婶娘报怨,便资助她办了螃蟹宴[15] 。因此,这位心直口快、性情豪爽的小姐,曾经真心地这样称赞宝钗:“这些姐妹们,再没有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样一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对于寄人篱下的林黛玉,家境贫寒的邢岫烟,也都给过种种帮助。即使对大观园的下人,她也能体贴他们的起早睡晚,终年辛苦的处境,为他们筹划一点额外的进益。
在看待宝钗这个人物之前,我们首先应该先辩证的看待封建道德。我国五千年的文化,封建道德固然有落后、阻碍社会进步的一面,同时它也有利国利民、积极向上的一面,它固然有压迫人民、禁锢思想一面,同时它也有稳定社会、传承文化的作用。因此我们应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同样正确的看待宝钗这样一位温厚练达的优秀女性
王熙凤有一种支柱作用,一种艺术结构上的、艺术机体意义上的聚焦的、辐射的作用。《红楼梦》写了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四百多个人物,设想如果没有了王熙凤,这个书会怎么样。如果把贾府中长幼、尊卑、亲疏、嫡庶、主奴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比作一张网的话,王熙凤就处在一个相对中心的位置上。她要同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上有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叔嫂妯娌兄弟姐妹以至姨娘婢妾,底下有一大群管家陪房奴仆丫环小厮等等。王熙凤同其中任何一个人物或者联结、或者矛盾、或者又联结又矛盾的这样的关系,都是某一种社会关系的反映。
以王熙凤这个艺术形象所能包容的社会生活的广阔程度来说,也是其他形象难以企及的。王熙凤这个形象的社会触角是最长的,可以越出贾府的门墙,可以伸向官府,可以伸向佛门,可以伸向宫廷等等。也就是说从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来说,王熙凤这个艺术形象是不可代替的、不可缺少的。如果少了王熙凤,《红楼梦》在它反映生活的深广度方面,就要受到极大的削弱,甚至就不成其为《红楼梦》。
就人物的鲜活生动而言,王熙凤在《红楼梦》里面堪称第一。宝、黛、钗他们自然在《红楼梦》里面的地位毋庸置疑。但是如果说像宝、黛这些人物更多地寄寓了作者的理想,比较空灵;那么凤姐这个人物呢更多的是来自于生活,好像要从纸上活跳出来。假如没有王熙凤,《红楼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看。[4]
《红楼梦》不同于许多传奇故事的重要特点,就在于作者不使宝黛恋爱故事孤立存在,而是产生在一个高贵、庞大而又矛盾复杂的大家庭中。在恋爱故事中少不得宝、黛、钗。在家庭内部生活结构中少不得王熙凤这一根从屋顶直贯到地面的支柱。如果把王熙凤这一人物从书中抽了出来,《红楼梦》全部故事结构就要坍塌下来。所以,可以说作者是把宝、黛、宝、凤四个人都当作第一类重要人物而配合着塑造出来的。《红楼梦》的读者恨王熙凤,骂王熙凤,不见王熙凤想王熙凤。作者刻画出一个聪明、漂亮、能干、狠毒的“凤辣子”,不但使她充分具有那个时代人物典型的真实性,也赋予她以吸引读者极大的魔力,足证这个人物的社会意义之不可忽视。[5]
辣手
这就是所谓的“杀伐决断”,既包含着不讲情面、不避锋芒的凌厉之风,同时呢又挟持着不择手段、不留后路的肃杀之气,秋天肃杀,那是让人心寒的。
协理宁国府充分展示了凤姐的“辣手”,有一股不避锋芒的锐气。凤姐不怕得罪人,没有绕着矛盾走,而是迎着矛盾上,结怨树敌也在所不计。有一个仆妇迟到了,也说了情,最后呢是不饶,打了二十板子,出去回来以后,还要跪下来磕头叩谢。
凤姐这种凌厉之风,即在日常事务和人际关系中也可见出来,有什么难缠的人,难缠的事,凤姐一来,顷刻了断。如那个李嬷嬷大闹绛芸轩,凤姐一来,连哄带捧,一阵风脚不沾地的就把她撵走了;赵姨娘也是一个,凤姐来了,指桑骂槐,只要几句话,赵姨娘立刻不敢吭声了;另外像宝玉挨打了以后,只有凤姐上来,骂下人糊涂,打成这样还要搀着走,还不快拿藤屉子春凳来抬。凤姐这个人是很务实的,她有一种处乱不惊、明断务实的作风。
王熙凤的“辣手”在更多的情况更多场合表现为逞威弄权、滥施刑罚。她素常惩治丫头,“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不给”,“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没有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威吓道要用烧红的烙铁烙嘴,要用刀子来割肉,而且当即就拔下那个簪子来戳小丫头的嘴,这种簪子叫做香闺刑具,扬手一巴掌打得那个小丫头立刻两腮紫胀。在清虚观的时候,又是扬手一巴掌打得那个小道士都站不住。这种地方,王熙凤的出手之重、之狠、之快,是名副其实的“辣手”了。怪不得有些奴仆在背后诅咒她,说她是“阎王婆”、“夜叉星”。
王熙凤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我是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有气概,就是鬼神难挡,有这样的气魄,只可惜这种气魄用在了邪恶的方面。王熙凤也供瘟神,给女儿起名求福祉,并不说明她不迷信,是说明她不虔诚,没有顾忌,毫无顾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计后果。如果说协理宁国府是“用权”,权在威随,威重令行,那么铁槛寺这一段就是“弄权”,就是玩弄权术于股掌之上,假权营私。
她这个辣手到了赶尽杀绝,不留后路的地步。王熙凤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她作了事以后,从来不后悔,而且她要斩草除根,对那个落有把柄的张华父子,最后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治死。从这种地方,我们可以充分领教凤姐手段之辣。[4]
机心
人们常说王熙凤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她日常的为人处世当中常有利害的权衡、得失的算计。她克扣月钱放债生息,不单是把下人的钱拿来克扣,她连老太太和太太的都敢挪用,都先克扣住不发,而且即便是“十两八两零碎”她也要把它攒到一起放出去。所以李纨说她“专会打算盘分斤拨两”,“天下人都被你算计去了”。大闹宁国府的时候还不忘记向尤氏要五百两银子,其实她打点只用了三百两,她又赚了二百两。王熙凤的算计之精、聚敛之酷,是出了名的,连她自己也都知道:“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放是放高利贷),都要生吃了我呢。”
”
有的时候,她还可以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同一件事,原来这样说,又那样说,但是她都说的入情在理,十分动听。邢夫人要讨鸳鸯,先来找王熙凤商量,王熙凤连忙劝告邢夫人,说这个事情根本是不行的。但是邢夫人一点也听不进去,王熙凤立即调头转向,改换话锋,连忙陪笑,当时邢夫人又喜欢起来。像这样能够顺应对方心里,急转直下又不落痕迹,像这样一种本领在《红楼梦》里,只有在王熙凤身上可以看得到。
一旦遇到利害攸关、损害尊严的、危及地位的,王熙凤就会使出她浑身的解数,她的机心谋略在这个时候会表现得淋漓尽致。表现她阴而狠的一面,比如那两个著名的事件:一个叫“毒设相思局”;一个叫“赚取尤二姐”,所谓“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凤姐一次又一次地假意挑逗、虚情承诺,完全合于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用兵之法。在这一回合里,凤姐易如反掌地运用了自己模样极标致,心机又极深细的优势,陷贾瑞于歹毒的“相思局”中。
尤二姐之于凤姐,是具有相对优势的,所以凤姐要煞费苦心,以退为进。她亲自出马到了小花枝巷,一席话不要说尤二姐把她认作好人,连大观园那里的姐妹,除了少数比较有头脑的人,都觉得凤姐改弦更张了,都觉得她很贤良。凤姐紧紧抓住了尤二姐的弱点,所谓“淫奔无行”,一女侍二夫,牢牢地抓住张华这张王牌,收放自如,行云布雨,凭借衙门的法、家族的礼,造足了舆论,布满了流言,使尤二姐坠入软绵绵、黑沉沉的陷井之中,不能自拔,最终走向绝路。“机关算尽”,这些凤姐的过人之处,也是凤姐致祸的内因。[4]
做贾府的当家媳妇是断乎不容易的。在那长辈、平辈、小辈、本家、亲戚和男女奴仆之间,彼此都有着极复杂的矛盾,若不具备独到的权术机变,一个孙媳妇辈的年轻女子是会被压得粉碎。可是她凭着自己的才智与苦心,竟能够见风使船,多方应付。她的婆婆邢夫人要她去向贾母为贾赦讨鸳鸯做妾,她很巧妙地摆脱了。王夫人疑惑大观园中的绣春囊是她所有,她很委婉地洗刷了。王善保家的怂恿着王夫人搜检大观园,她心里觉得这是一种轻举妄动,也伤害了作为荣府当家奶奶的面子,她就自己站在侧面,消极参加,留给探春去给王善保家的以迎头痛击。她看出贾母、王夫人偏爱宝钗,就加倍铺张地为宝钗过生日。作者对于这一位目光四射手腕灵活的少妇,随处都以极巧妙生动的手法加以刻画,使读者到处接触到她才智的锋芒和活跃的形象。[6]
五十四回庆元宵的时候,那些说书的女艺人说:“奶奶好刚口。”“刚口”是指口才,连说书艺人都甘拜下风,足见王熙凤口才不凡,也就是冷子兴所介绍的“言谈极爽利”的风采。
“言谈极爽利”和“心机级深细”是密不可分的。比如五十四回元宵夜宴贾母问及袭人怎么没有跟来伺候宝玉,王夫人忙回道:“她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不以为然。凤姐忙接过来解释,说出一番“三处有益”的理由来,一则“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那园子须得细心的袭人来照看;再则屋子里的铺盖茶水,袭人都会经心准备,“宝玉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三则又可全袭人的礼。这番话既合于主仆上下的名分次序,更投合老太太的心理。这个就是说同一件事,凤姐说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同是凤姐,对待不同的人,对待不同的对象,她也有不同的语言。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凤姐说出来的话既有谦词,同时呢,又告艰难,而且还不乏人情味,符合既不热络又不简慢、既不丢份又不炫耀的原则。宫里的夏太府打发小太监来借银子,凤姐那几句话看上去并未得罪夏太监,其实还是软中有硬、绵里藏针的,它有一种警示。所以凤姐这个人,她还真具有当外交使节和公关经理的潜能。
凤姐语言的幽默和诙谐也是很有名的,谁都知道凤姐是贾母的“开心果”,是“顺气丸”。她的幽默和谐趣最精彩的地方是“对景儿”。她有一种随机性,是随机而出,自然天成,经常是这样的。
像这样的还比较容易,如果贾母很生气,你要是在贾母气头上使她转怒为喜,这就更难了。邢夫人要讨鸳鸯,贾母气得乱颤,凤姐不慌不忙地说:“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得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这真有点奇兵突出,贾母气也消了,空气也缓解了,又有说有笑了。
凤姐的语言没有什么书卷气,却有一派扑面而来新鲜热辣的生活真气,独多俗语俚语歇后语等口语中的精华。她的状物拟人叙事言情都很生动。她还会用谐音对偶等使语言风趣生动,看似无师自通,它的源头不在书本而在生活,在于生活本身所包含的信息和智慧。通过凤姐的语言,不仅使人们眼界大开,可以看到种种生活态和社会相;而且心智大开,可以窥见聪明绝顶变幻莫测的机心。[4]
凤姐不是丑角,但丑角这种姿态可以当作工具使用。她在贾母面前充分地发挥着诙谐的才能。她对宝玉及众姊妹并不伤害,尽可能满足他们的需要,还及时凑趣。她缺乏文化教养,不会吟诗联句,行酒令打灯谜等等,但心灵口利,谈笑风生,也博得老少尊卑的喜悦。丫环婆子哪个不怕她?可是一听到琏二奶奶要讲故事说笑话了,都挤得满满地来听。
《红楼梦》作者写王熙凤的口才,也和写王熙凤的性格一样成为奇迹。她随时顺口而出的动人的说笑,使读者如闻纸上有声;而且,只有她这一个人才能说得出那些语言,她如果不说出那种语言时,书里的人物和我们读者都同样不满足。在原作者笔下,王熙凤的语言几乎时时刻刻和王熙凤同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