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之所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正如评奥委员会所说,是因为他的文学作品“充满激情,视野开阔”,“将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之前的美洲文化、西班牙征服者的文化和西方现代文化融为一体”。在得悉自己获奖时,帕斯说:“这项奖金不仅仅是颁布发给我的,而且也是给墨西哥和整个拉丁美洲的”,他因为“永远拥有众多的读者”而备受鼓舞。应该说,帕斯获奖一事又一次表明,西班牙语拉丁美洲文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近半个纪世界文学中异军突起正在世界文坛上发出光辉。
给予帕斯影响最大的依然是超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和传统象征技巧融合在帕斯诗歌中,但他仍然忠实于自己的创造性和这种创造性的独特需要。他的诗歌语言、形象都相当一致多早期诗歌多涉及身份特征,晚近诗作多涉及经验事件,早期诗作形式多为短行诗句,中期以长句诗行为主,后期还受到东方诗歌如日本传统徘句形式的影响。他的许多诗是情诗,反映了他的诗歌理论,即:诗是交流,是打破人的孤独和伙复生存整体性的一种手段。他的赠礼就在于,在个人与总体之间、在人与社会之间架起一座桥梁,通过揭示他自己所受到的异化与当代特有的种种忧虑,为饱经坎坷者提供一些慰藉。他的诗集《在你明净的影子下及其他》(1937)就已引人注目,而《在世界的边缘》(1942)使他被公认为西班牙语世界最有前途的诗人之一。
帕斯的散文表明,他熟知传统,视野极为宽门,学识十分渊博,他是墨西哥国民性的主要阐释者。墨西哥人的种族构成是:印第安人占29%,欧印混血者为5%,纯白人15%。在拉美大国中,印第安人和欧印混血人的这种比例是最高的。难怪中国人在访问墨西哥山区农村时满满目所见者皆象中国人,感到回到了中国南方一样,十分亲切。然而,墨西哥人是谁?帕斯在《孤独的迷宫》中对墨西哥国民身份特征和性格提出了复杂而有争议的分析。作为一个民族,墨西哥人的共同心理特点是什么呢?古代印第安人的文化遗产当然使作为其继承人的印第安人和欧印混血人感到自豪,白人虽少,却也有同感,因为他们是生于斯、长于斯、受到墨西哥文化氛围薰陶的国民。在殖民时期,印第安人文化虽受摧残,西班牙文化和占人口百分之九十天主教徒的文化形成主体,但是印地安人的风俗、习惯、文化方式依然举目可见。
在《孤独的迷宫》中,帕斯结合历史、神话和社会行为方式从心理学方面分析了墨西哥性格。帕斯认为墨西哥人格性格最可观可感的特征是掩饰,是使用“面具”,因为他们难于判断自己是谁,他们在寻找自己的民族身份,经受着一种集体性身份危机,所以必须时时掩饰自己(实际上这也见于拉美各国,墨西哥尤为突出)。拉美各国文化与其说是一种应予继续下去的混合传统,不如说是一种有待实现的前景;换言之,他们的特征和身份还有待于形成。这就是“孤独的迷宫”涵义吧。当然,帕斯在论孤独的辩证法时,是把个人的统合和社会交流问题置于现代生存的中心位置的。墨西哥文学专家彼得·万西塔待说:“帕斯把墨酉哥历史解释为三个断裂:征服、独立和革命。印第安人在被征服之时,被众神和领袖们放弃,因而陷入惶惶然的精神孤独之中……和西班牙的决裂没有形成有动力的民族神话,共和派领袖们只关心巩固自己身为富有的继承人的地位。而自由派则因为有进取精神的资产阶级尚未出现而只充当欧洲舶来品,所以也只是用华丽言词表演空想……《孤独的迷宫》主题是:自由派忽视了人的另一个活动部分,即神话与梦想。帕斯考察了墨西哥人对工作、宗教、性和政治的态度,他们目前的经济的和政治的困境,认为墨西哥革命(二十世纪初世界诸重大革命中为首者)也几乎不是有意识地想要挖掘被长期埋没的阿兹特克人、西班牙人、摩尔人的赠礼—这些赠礼象被征服以前的墨西哥金字塔一样,纠结为一,层叠重合……革命依然强调实践,象一个盛大节日,而不是一个有理有据、有学术依据的纲领……现在需要摆脱虚假的墨西哥身份,要返归本源,要建立真正的民族自我。”
奥克塔维奥·帕斯的创作和论著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探索人的处境、人的精神交流,尤其是墨西哥人的性格特征及其内涵的,从他青年时期至到现在。他的努力旨在把握时代的脉搏,探索现代人的种种问题。在纵向上,他吸收本国古代文化、欧洲古典文化和东方传统文化,在横向上,则保持与时代潮流同步。贯穿这一切的是关注和探索人的精神、意识,本国人的身份、特征和认同性。这正是一位现代诗人和作家应该具有的视野和态度。所谓面向世界,其实必定是以对本国传统、本国人的固有精神和国民性的探索为己任的,因为世界各民族虽然具有共性,然而,从文学上探索、挖掘、正视、表现自己民族的特殊性虽然十分困难,却正是文学的主要任务之一。帕斯之所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大概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