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话说明朝嘉靖年间,在物产富庶、风景似画的余姚,出了桩耸人耳目、轰动一时的新闻。诸位,要知此事如何,且听我一一道来——
(唱)说新闻来唱新闻,
新闻出在余姚城,
孙府老爷孙志良,
伊本是,四品黄堂伴朝廷。
因邬家对伊有大恩,
将女儿,七岁就许配邬玉林。
后来不幸志良命归阴,
家里厢,只剩陈氏后妻和姑妹两个人。
(表)孙府是份“金银动秤称,良田足千顷”的殷户,虽则孙志良归天,生活仍旧蛮好。诸位再听我说那邬家——
(唱)邬家本是富豪门,
万贯家财有名声,
只因大人一一亡过后,
光剩下年轻岁小邬玉林。
伊把家产交给娘舅管,
哪晓娘舅是个大光棍,
日输黄金夜泻银,
嫖嫖赌赌过光阴,
管家未到三年整,
邬家败得彻骨贫,
加上家里遭回禄,
金漆房屋化灰尘,
只落得,米甏呒有米一升,
灶前呒有柴一根。
常言道,富在深山有远亲,
穷在闹市呒人问,
玉林伊,求东借西都勿肯,
只好是,沿门求乞度光阴。
(表)那孙府曾受邬家大恩,加上又是亲家,照理应当照顾一下才是,可是——
(唱)罗汉豆花开黑良心,
陈氏晚娘心肠狠。
伊见邬家已败落,
早把昔日大恩忘干净,
勿肯救济倒也罢,
还打定主意要赖婚。
这一年,大比之期已将近,
玉林伊,赶考银子呒半分,
攻破头皮无法门,
急得似,蚂蚁爬上了火烧墩。
街坊酒肆都谈论,
责怪陈氏心勿正.
风言风语传得快,
给姑妹小姐也得知情。
伊聪明美丽良心好,
知书达理蛮正经,
一听后,肚里急得似油滚,
左思右想心勿定。
伊想:难得夫郎邬玉林,
人虽穷来志勿贫,
如若讨来钱几分,
总买油买亮买灯芯,
常常读书到三更,
这为来为去为功名……
如若眼看伊勿管,
我姑妹心里怎能忍;
倘差丫头送银去,
被后娘知道了勿成!
越思越想越烦闷,
因此是,忧忧郁郁得了病。 这一日,陈氏刚刚呒事情,
来咚后堂念心经:
“阿弥陀佛是清门,
甘露瓶里竖靖蜓,
狗屁眼里炖桂圆,
四十八年肚痛病。”
伊刚越念越起劲,
丫头已急急赶到前脚跟。
(白)“老夫人报!”
(白)“哎呀,侬早勿来报迟勿来报,偏偏我念经末侬来打断我经头。侬所报何事?”
(白)“哎,老夫人啊!”
(唱)“急急相报非别事,
只因小姐得了病,
伊茶勿思来饭勿吞,
面容憔悴落精神。”
(白)“啊?侬哪格来咚话?我囡宝贝生毛病哉!”
(唱)听说阿囡有毛病,
老夫人,甩掉佛珠呒处寻,
忙出经堂上楼顶,
急问:“阿囡侬到底啥毛病?
待为娘赶快请医生,
替侬牵线搭脉诊一诊。”
(表)姑妹小姐见后娘动问此事,心里一阵心酸,不禁掉下泪来,明明知道讲出来也是白费,伊还是开口道——
(唱)“娘亲呀,勿提我病倒也罢,
讲起女儿这场病,
勿要说街坊请医生,
哪怕神仙吕洞宾,
要医好奴病也是万勿能!”
老夫人,一记听,
急得目瞪口呆勿相信:
“啊?侬到底生的啥毛病?
快快讲与为娘听。”
姑妹脸上红层层,
合羞带愧把话论:
“娘亲呀,昨日城隍庙里看戏文,
忽听得旁人在议论,
侬道伊拉讲啥人?
原来是,在讲我夫邬玉林——
(插白:喔——原来侬来嗒想男人老公哉!)
唉!并非奴家想男人,
只为我夫家道贫,
今年已是大比年,
赶考缺少雪花银,
好比呒油难点灯,
要想坐车呒有轮,
我日后要靠伊度光阴,
叫奴心闷勿心闷!”
一听讲出这病根,
陈氏是,石头落地放了心:
“哈哈!我道侬生啥格病,
神仙医好勿可能!
原来是,只为穷鬼邬玉林,
老太婆我张开嘴巴笑盈盈,
嘿,为娘就做吕洞宾,
保险医好侬阿囡病。
囡宝呀!讲起穷鬼邬玉林,
伊呒房呒屋家庙蹲,
风扫地来月当灯,
四季衣衫破纷纷,
阿囡侬勿必挂在心,
为娘老早主意定:
豪富人家总会有,
另选才郎攀高亲,
(插白:啊?娘亲,这……)
若是阿囡勿相信,
三林娘舅给侬做媒人,
伊专门为了侬婚事,
背得包裹雨伞去打听,
一来要拣官家子,
二来要拣富豪门,
三来要拣相貌好,
如今是,拣着人家有一份。”
听说陈氏要赖婚,
姑妹气得手发冷,
伊背转面,移开凳,
满面怒容口出声:
“啊!不提赖婚倒罢论,
提起它,好比新打钢刀戳我心。
奴家勿是低三下四人,
也是黄堂之女作千金,
一马只能配一鞍,
改嫁名头多难听!
(插白:啥格好听、难听,赖婚又勿是为娘独作出,格是天下通行咯!)
女儿主意早打定,
海枯石烂勿变心,
嫁鸟只得跟鸟走,
嫁鸡只有跟鸡行。
况且我夫邬玉林,
人品出众好才情,
我愿跟伊住庵住庙住凉亭,
我愿跟伊拎篮背袋同路行,
跟着伊少吃茶饭我甘心,
苦喝清汤勿要紧。
叫声娘来哭声娘,
千万勿要图赖婚。”
(表)这一来,陈氏真弄得丈二和尚摸勿着头脑。心里想:“喔唷!这呆大姑娘哪有介好良心啦?”又一想:“让我把马家家财讲完末,伊总会答应了。”
(唱)“阿囡呀!闲话呒有讲清爽,
侬就哭出呜啦吵勿光,
我拣着人家非哪份,
就在浒山大村庄,
头份要算马家门,
嘿,门当户对配得上。
侬公公名叫马锡光,
余姚城,拔贡老爷坐正堂,
伊田园家产七千藏,
百里方圆称大王。
在杭州城,一铺开起茶炒行,
二铺开起酒作坊,
三铺开起毛竹杉树行,
四铺开起糯米行,
五铺开起过塘行,
六铺开起大钱庄,
七铺开起大银楼,
八铺开起大药行,
九铺开起珠宝行,
十铺还开八爿当。
阿囡呀!到这种人家去做人,
侬话风光勿风光?”
一听许给马家门,
姑妹是,心中急得似火焚,
脸孔气得像猪肝,
咬咬牙齿把话论:
“啊!勿提马家倒罢论,
提起马家,好比万枝乱箭射我心。
(插白:呵,侬为啥介犯心气啦?)
伊豪恶财主有名声,
盘三盘四盘穷人,
六叶风车抖楞楞,
夹底斗来调大秤,
好人勿能门来进,
坏人归归出出像调龙灯,
到这种人家去做人,
阿囡永生永世勿超生!”
(表)老夫人不防有这一着,忙说:“咳!常言道,‘穿勿穷,吃勿穷,盘算勿好一世穷。要撑住一份人家,盘盘算算是作兴格!”她想:阿囡勿欢喜财,大概喜欢势。便又编了套话,又恐防女儿用话来梗,便又说:“阿囡!侬勿要七搭八搭,铜柱鳖甲,再听我讲落去——”
(唱)“侬到马家去做人,
伊一门还有三举人,
侬大伯名叫马童金,
前榜还是老举人;
再说二伯马童银,
一榜还是文举人;
就说侬丈夫马童斌,
伊年方二九十八春,
与侬同年同月同时辰,
生得雪白滚壮、勿长勿矮、顺顺敦敦、
圆圆稳稳、白白润润,还是新科武举人。
配与侬阿囡两成亲,
真是拎着灯笼呒处寻。
伊举人爬上还未定,
状元也好升一升,
侬状元夫人虽勿稳,
举人奶奶稳端正。
阿囡呀!格种人家去做人,
荣华富贵享勿尽。”
(表)姑妹见后娘如此忘思负义,欺贫爱富。光夸马家财势,不觉怒满胸膛,霎时杏目倒竖,也忿忿地说出一番话来反驳——
(唱)“唉!娘亲侬光夸马家财和势,
何不提提当初邬家门,
说起公公邬正芳,
礼部天官伴朝廷,
当年爹爹亏空皇粮犯法条,
已绑赴法场要执刑,
幸亏伊上殿去保本,
又把皇粮代还清,
要不是公公这大恩人,
我爹爹怎能留下命?
伊还冬赦棉袄夏赦扇,
赦粥赦饭造凉亭,
修桥铺路到归阴,
良善人家四海名。
就说我夫邬玉林,
伊人虽穷来志勿贫,
日夜读书攻五经,
往后必定有翻身,
娘亲呀,女儿主意铁石坚,
勿必侬白白枉费心。”
(表)陈氏见姑妹既勿喜财又勿爱势,成心忠于邬家。心想,马家又话好了,岂能反悔?这一来真把伊急得坐立不宁,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伊才想到了这一策:姑娘家限板欢喜嫁妆,何不用嫁妆去打动伊。
(唱)老夫人,假惺惺,
移移凳子坐坐近:
“阿囡呀!侬得为娘来赖婚,
十里路红妆娘应承,
嫁侬三百田来三百地,
蚕丝绞荐十八领,
金榔兴来银榔兴,
珍珠玛瑙三官升,
三十六只布箱嫁出门,
箱箱藏满压箱银。
嘿!侍轿丫头两边齐,
一个的的的的差到东,一个笃笃笃笃差到西,
这种人家嫁过去,
穿的绫罗和缎匹,
吃的勿是羊羔和美味,
就是陈年火腿腊阉鸡,
踏的麻砖和皱地,
困的藤绷和虎皮,
到马家就有这样好,
未知阿囡可有这福气?”
(表)老夫人总以为这一来定把姑妹哄倒了,谁知姑妹听了之后却一本正经地说——
(唱)“娘亲呀!这副嫁妆不算轻,
何勿陪嫁给邬玉林,
伊大大财主排勿进,
小小财主算头份。
大比之年已将近,
夫郎伊盘费稳端正,
倘若上京去赶考,
恐才高运通中头名,
娘亲要算大恩人,
一世恩情报勿尽。”
(白)“哼!到邬家去,非但全房嫁妆,哪怕破布头碎,菜干饭块,一点都勿给侬。”
(唱)三转四回都勿肯,
陈氏是,横眉怒目气煞人:
“嘿!侬格勿依来那勿依,
情愿嫁给穷光棍,
鲜花活活插牛粪,
我问侬,格桩事情蠢勿蠢?”
孙姑妹,眼瞪瞪,
嘴里勿讲心里明,
陈氏急得呒法门,
皱皱眉毛又把计生。
(白)“唉,囡宝贝嗬!常言道,‘绸末勿搭布,穷末勿搭富。’喏!侬到马家,车来轿去,荣华富贵,连为娘也头高三尺;侬到邬家,流落街头,衣食呒着,连为娘也低头三尺。还有,侬口口声声要到邬家,侬近日到底玉林哪格副相貌有勿有看到过?”
(白)“娘亲何必假痴假呆,女儿怎能看见?”
(唱)“喏,伊脸上通是镬煤灰,
头上癞得像石灰,
上身呒有衣裳穿,
窸哩蔌啦稻草背,
下身呒有裤子着,
团团围着破麻袋,
前甩竹筒后背袋,
竹筒里头是腌莱,
袋里盛的是麦碎,
破篮里面是饭块,
脚上鞋子有两色,
大户人家讨讨来。
身上跳蚤扑扑跳,
臭虫、虱子排长队,
日里头,大户人家站一站,
小户人家挨介挨,
叔叔、伯姆、店王、师娘喊得来,
弄点汤头汤尾冷饭和冷莱,
如话讨勿来求勿来,
肚皮搭搭要饿哉。
日落西山黄昏后,
冷庙角头有得睡,
背后佛桌是靠背,
和判官菩萨凑伙队。
阿囡侬若还嫁过去,
顶多盖点破花絮,
一困困到半夜里,
冷得汗毛都竖起;
如话盖到上身去,
下身有些冷兮兮;
一盖盖到下身去,
上身抖得似筛米,
虱子、臭虫恶利祭,
把侬雪白皮肉咬得红痢痢,
这种苦头侬吃勿起,
为娘想想要出眼泪。
阿囡呀!侬要从头到尾、三翻四覆、
端端正正,壁壁角角想仔细。”
姑妹听了这席话,
好似冰雪肚里吞,
伊明知娘亲搬是非,
听了又是气来又是恨:
“娘亲呀!千比方来万比方,
刻薄我夫勿该应!
常言道过头饭好吃,
过头闲话留三分,
天下多少贫了富,
也有多少富变贫,
富的哪会富到底,
穷的哪会穷到根,
只要夫郎意志坚,
在后总会有翻身。”
(白)“啊?侬介狗花眼!穷人翻身——穷人翻身为娘介大年纪也呒有听见过,侬倒讲个给我听听看!”
(唱)油菜花开遍地金,
多少穷人后翻身,
听见陈氏这般讲,
姑妹随口讲出一个人:
“娘亲呀,女儿有古人比侬听,
当年扬州出过李文正,
伊也是,天官之子家道贫,
逢小定亲在绍兴莫家门。
大正随带年迈仆,
主仆双双去投亲,
莫贵老贼起不良,
吊打迫写图赖婚,
伊写过退书改过名,
就在莫家做下等。
二小姐本是贤良人,
百花台上夫妻认,
赠伊银子上京城,
后来三鼎甲上中头名,
夫妻终于来团聚,
娘亲呀!这勿是穷人后翻身?”
陈氏听了这番话,
脸孔红到耳朵根,
想不到女儿真能举出人,
越想越是难为情,
低下头来暗思忖,
含含糊糊把话混。
(白)“噢,噢。哎,李文正李文正是伊格名字好,李是发利市;文正是文文正正,介末是会翻身。邬玉林、邬玉林,是焐咚格焐,玉林玉林,是肉焐熟拎起来末就吃掉哉,伊是无论如何勿会翻身咯!伊要翻身呀,嘿嘿——”
(唱)“除非是,太阳菩萨西边升,
东洋大海起灰尘,
雄鸡生蛋孵猢狲,
黄狗出角变麒麟,
鸭子爬路到南京,
铁树开花结金铃,
鲤鱼游过泰山顶,
剖开白鲞会还魂,
岩山劈开变黄金,
冷饭抽芽叶转青,
扫帚柄里出毛笋,
毛竹脑头倒生根,
寒冬河水烫杀小官人,
六月河水会结冰,
扬子江上造长城,
铁船摆渡勿会沉,
雷峰塔抬起到西兴,
袭糠好搓渡船绳,
若还一件办勿到,
玉林翻身是泡影。”
(白)“阿囡!侬上面介种例子还有勿有添?”
(白)“女儿还多咧。”
(白)“好哉,省哉!古人有介许多,哪怕是‘日头比到黑,月亮比到直’也比勿完咯。阿囡!侬呀,真好比檀树火筒——七窍勿通。好!我看闲话撸起,为娘再问侬一句:‘侬到究依勿依为娘赖婚?”
(表)姑妹见后母翻覆无常,又这样紧紧相迫,侧头一想,也想出一计,便对陈氏说——
(唱)“啊哟,娘呀!
要我嫁到马家门,
除非是,王母娘娘做媒宾。
出嫁时,要二十八宿来做抬轿人,
金童玉女来抓水库灯,
路上要蟠桃当点心,
还要太上老君出外迎,
理事婆婆观世音,
理事公公定要老寿星。
夜里要,八仙上台做戏文,
还要玉皇大帝唱道情,
若还一件侬勿到,
女儿死也勿应承!”
姑妹话还没有停,
陈氏是,牙齿咬咬脸发青,
拍桌打凳怒火生,
指手划脚骂山门:
“好!骂侬这个小贱人,
金玉良言侬勿听,
软的办法都劝尽,
难以打动侬铁石心,
气得为娘手发冷,
我只好,再把硬的办法行。”
(白)“好!侬倒好意还恶意,相骂当谢礼。喏!待为娘书信一封通到马家,叫马锡光多带拳棒精通家丁,把侬狗花娘一把抓去,真好比老鹰拖小鸡,也好比水蛇拖田鸡,侬做得角鸟末也飞勿得天外去。”
(白)“啊?娘亲,侬此话可真?”
(白)“为娘三块板两条缝,一是一来二是二,勿开口末歇,一开口末一定算数。”
(唱)姑妹一听吓出魂,
想不到,娘亲竟会这般狠,
顾不得什么礼和节,
大哭大叫骂连声:
“啊!娘亲讲话无理性,
我软不依侬又把硬的行,
我对邬郎情意深,
岂肯从侬来赖婚?
如今羊羔落虎口,
也罢!我情愿阳间勿要做人!
娘亲呀,给我一碗盐卤一根绳,
或者是,一把钢刀亮澄澄,
一具棺材四只钉,
摆到女儿高楼顶,
假使娘亲不应承,
我当面碰死命归阴!”
(表)姑妹说罢,把头往墙壁撞去,急得陈氏手忙脚乱,忙一把拉住。
(白)“哎呀!这,这……要是逼出命来,我怎……噢,阿囡,侬千万勿要当真,为娘是和侬随便讲讲的,侬当它放屁好啦。——丫头,快扶小姐进去……”
(白)“晓得!”
(唱)姑妹急得要自尽,
老夫人,吓得红汗淋,
忙叫丫头扶伊进,
老夫人,心里像十五只吊桶落水井:
“哎,我老娘家弄得勿懂进,
女儿是,勿知入了魔还是附了精?
我千言万语解劝伊,
好比对牛来弹琴,
软硬办法都用尽,
仍好比,瞎子面前白点灯!
自从盘古到如今,
哪有勿爱富来偏爱贫?
阿囡为啥要这样——
我真是十日十夜想勿清!
唉,若是依伊嫁玉林,
凤凰、雀鸟怎成亲?
若是硬迫嫁童斌,
伊寻死觅活勿应承,
我骑上虎背两为难,
真正急煞年迈人。
低下头来暗思想……
唉!我还是,到后堂问过观世音。
扩展资料
该剧原系浙东民间传说,嵊县艺人改成落地唱书的书目,小歌班诞生的第二天,即1906年农历三月初四,由钱景松戏班在嵊县东王村首演。高炳火饰孙姑妹,袁福生饰邬玉林,钱景松饰丫环采莲,李世泉饰继母陈氏。后为越剧常演剧目。
1917年8月20日,男班梅朵阿顺班演出于上海镜花戏园。1953年,振奋越剧团根据男班艺人刘金玉的藏本整理,由朱善胜执笔,3月8日首演于大众剧场。
赵瑞花饰谷梅,邢月芳饰邬玉林,小白玉梅饰陈氏,王杏花饰李春兰,竺素娥饰李天保,陈呆呆饰陈三林,屠杏花饰马童宾,许菊香饰县官。该剧《赖婚》一折为小白玉梅的拿手戏,在身段上融花旦、彩旦为一体,她的碎步下场常能赢得观众掌声。
其中的大段快板唱腔,口齿伶俐、运气自如,堪称一绝。1964年及1982年,小白玉梅与傅全香搭档演唱的《赖婚》,两次被中国唱片社灌制成密纹唱片发行。她俩合演的《赖婚》已被摄制成电视片收进《傅全香表演艺术专集》。
1993年冬,该折戏又被上海市文化发展基金会作为抢救剧目录像保存。“文革”后,张继舜、吕柏汀根据男班艺人金裕祥的手抄本整理改编,由萧山越剧团首演,导演吕玉卿,施正萍饰孙姑妹,田军饰邬玉林,王敏饰马童宾,黄月奎饰陈氏,魏珊琴饰采莲。
剧本刊于浙江省《剧本选辑》第7期。20世纪80年代,该戏作为优秀传统折子,已为小白玉梅学生胡敏华所继承,曾带往香港、台湾演出,均受欢迎。
#1 赖婚记
剧情简介:
孙谷梅与邬玉林早年定亲,孙母陈氏闻得邬家遭火焚,玉林栖身祠堂一贫如洗,恐其女嫁后受苦,企图赖婚。她对女儿诉说邬家贫寒,劝女儿改嫁新科武举马姓之子,并夸马家豪富。但谷梅不从,陈氏唆使马家抢亲威胁,谷梅不为所动,并以一死相拼。母见女意志坚决,只得作罢。
演员表:
筱白玉梅饰陈 氏
傅 全 香饰孙谷梅
唱词选刊:
陈 氏:经堂无心念经,为仔阿囡终身。邬家穷在冷庙,贫富怎能配亲。方才兄弟来说,拣着人家一份。前村浒山马家,财广势大豪门。真是菩萨保佑,这门亲事称心。终身爹娘做主,阿囡勿会勿肯。
孙谷梅:堪笑百花迎春荣,宁效寒梅傲西风。
陈 氏:阿囡啊,我看侬面黄肌瘦少精神,双眉打结勿开心。莫非侬有啥格心事在,宝贝侬说与为娘听。
孙谷梅:母亲声声将儿问,不由我脸上泛红云。娘啊,问儿何事锁双眉,一来是为老父早归阴。撇下了寡母弱女在,倍思孤凄暗伤神。二来是母无长子儿无兄,唯赖娘亲持门庭。曰夜辛劳发染霜,我坐待绣楼愧于心。三来是为我公爹邬家门,闻得他家遭火焚。邬公子苦居家庙度曰难,未知老娘可曾闻。
陈 氏:有道是娘囡一条心,果然伊也为婚姻添愁闷。阿囡侬且把心放宽,娘有主意早打定。端正二百雪花银,差人送到邬家门。
孙谷梅:多谢慈母爱儿深,死去的公婆也感恩
陈 氏:勿是照看邬玉林,叫这穷鬼又来另娶亲。
孙谷梅:听说母亲要赖婚,好比霹雳当头顶。母亲啊,儿不是低三下四人,是官家之女称千金。岂可一马配双鞍,娘啊娘,赖婚岂非要让人论。
孙谷梅:先父在曰订下亲,我不怨双亲怪儿命。纵然邬家多贫寒,我嫁夫甘愿同受贫。哪怕他风扫四壁月当灯,哪怕他曰咽糠菜儿甘心。母亲啊,一旦赖婚要辱门楣,怎慰老父泉下魂。
陈 氏:我闲话还未讲灵清,侬就啼啼哭哭吵勿停。我眼看侬到邬家去吃苦,我怎样对得起侬老父亲。我为了侬格肉宝贝,托捺格娘舅陈三灵。东打听啊呀西打听,打听得富豪人家有一份。就是浒山马家门,马家是一门三举人。长子名叫马童金,次子名叫马童银。三公子名叫马童斌,年方二九十八春。与阿囡同年同月同时辰,生得来格雪白滚壮肥肥胖胖顺顺敦敦圆圆稳稳,还是新科格武举人。拨侬阿囡来配成婚,拎仔灯笼也无处寻。再说伊举人爬上交官运,状元还好升一升。侬状元夫人虽未定,举人奶奶是拿得稳。阿囡啊,侬到格种介格人家去做人,侬讲称心勿称心。
孙谷梅:莫道他家三举人,哪怕他三鼎甲上中头名。荣华富贵何足奇,势大难动女儿心。
陈 氏:阿囡啊,侬公公名叫马雪光,余姚城里拔贡老爷坐正堂。田园产业七千藏,百里方圆是称大王。开起那一十八爿珠宝店,二十四爿绸缎庄。药材补品加参行,水陆码头大米行。南北杂货茶炒店,九湾杉树毛竹岗。铜店锡店和钱庄,在杭州还开那七爿银楼格八爿当。屋里厢长工短工无奇数,丫头使女是勿用讲。两个丫头捧酒饭,啊呀两个丫头搭侬来送茶汤。两个丫头来梳妆,两个丫头替侬来洗衣裳。八个丫头服侍侬,阿囡侬一世好勿要出房。侬倒仔细想想看,格种介格人家是啊风光。
孙谷梅:休夸马家富倾城,儿在绣楼早已闻。马家是放高利盘穷人,强凶霸道在浒山村。夹底斗调砣秤,敲髓吸血害百姓。上代祖先太缺德,下代儿孙难超生。
陈 氏:统是格班穷鬼弄错格缘故,说什么是夹底斗来调砣秤,放重利来盘穷人。借债救急行善心,将本求利是正经。要晓得当家之人勿会得算,金山银山要用尽。像那个穷鬼邬玉林,一份人家败干净。有道说吃勿穷来穿勿穷,盘算勿着要一世贫。
孙谷梅:常言道饮水思源莫忘本,娘可记当年深受邬家恩。记得公公邬正方,吏部天官伴朝廷。想当年父亏皇粮要问斩,多承公爹来保本。若非邬家恩在先,我孙家焉能到如今。虽然是公爹去世家道贫,玉林他立志图上进。儿信他龙困浅水未逢时,曰后定能上青云。娘啊,遇事尚须要三思忖,莫做忘恩的负义人。
陈 氏:阿囡啊,侬若到马家去做人,做娘的主意早打定。十里红妆娘预备,四季衣衫用绸绫。娘嫁侬三十六只红皮箱,只只揿得满沉沉。娘嫁侬四十八条绣花被,兰纱帐子廿四顶。梳妆台子孙桶,大橱小橱与春凳。红木眠床绷白藤,铜钿老虎亮晶晶。定床宝剑分左右,两边的帐钩来用真银。我再嫁侬金郎星来银郎星,我再嫁侬四十八面青铜镜。江西碗盏茶盅碟,铜器锡器说勿尽。娘嫁侬三百田三百地,不怕旱荒是不怕氽。牛犁耖耙都嫁齐,蚕丝蒿茧十八领。金银首饰样样有,再嫁侬珍珠玛瑙两三升。十里格红妆娘预备,阿囡侬应该听娘命。
孙谷梅:十里红妆嫁女儿,我深深拜谢老娘恩。娘啊,何不依照你女儿意,嫁妆陪送邬玉林。
我夫再不受贫寒,赶考也有川费银。一旦金榜中魁元,母亲要算大恩人。
陈 氏:你若马家去做人,十里红妆娘答应。倘若要到邬家去,跟那格穷鬼邬玉林。破布头稻草心,垃圾灰尘娘勿肯。
孙谷梅:若要女儿到马家,除非是月落东山曰西升。
陈 氏:阿囡啊,一身打扮勿忒威,前挂竹筒后挂袋。袋袋里厢盛饭块,竹筒里厢会藏咸菜。走一步冷饭拿来咬一块,走两步咸菜咯嗒咬一瓣。大户人家去讨讨,小户人家去挨挨。讨得着有的吃,讨勿着肚皮只好饿起来。夜里厢冷庙角落去安睡,同烂泥菩萨凑伙对。佛桌来咚当靠背,唏嗦被头身上盖。一困困到半夜里,还有三样活宝贝。侬道啥格活宝贝,白虱会得对打对。臭虫爬出象行会,跳蚤咬来真利害。皮肉咬得块打块,要去捉伊会就格跳开。阿囡啊,侬雪白皮肉咬勿起,侬为啥要跟讨饭胚。
孙谷梅:娘啊,你不可将人太看轻,说话之中要留三分。天下多少贫转富,也有多少富转贫。穷的哪有穷到底,富的哪有富到顶。相公他贵在志重在行,他苦苦终会后翻身。穷人翻身古来有,待儿说与老娘听。想当年扬州有个李文俊,岳父威逼要赖婚。二小姐本是贤淑女,在那百花台上夫妻认。还有古人吕蒙正,他的妻是相国之女甘受贫。到后来蒙正得中状元郎,羞煞那当朝宰相嫌穷人。
陈 氏:阿囡啊,若要玉林转翻身,哗啦啦岩山劈开变黄金。若要玉林转翻身,铁树开花结铜铃。若要玉林转翻身,毛竹脑头倒生根。若要玉林转翻身,冷饭抽芽三寸芯。若要玉林转翻身,扫帚柄里出冬笋。若要玉林转翻身,鸭蛋铺路到南京。若要玉林转翻身,雷峰塔搬场到北京。若要玉林转翻身,砻糠好搓渡船绳。若要玉林转翻身,黄犬出角变麒麟。若要玉林转翻身,乌龟脱壳变猢狲。若要玉林转翻身,白鲞剖开放啦水里扭几扭几会还魂。若要玉林转翻身,鲤鱼嘟答嘟答飞过山头顶。若要玉林转翻身,东洋大海积灰尘。若要玉林转翻身,六月河水冻成冰。若有一件会照应,捺格男人会翻身。倘若一件勿照应,要翻身今生今世难翻身。
孙谷梅:母亲她话似钢针刺人心,世上哪有这种情。谷梅难忍心头怒, 回禀堂上老娘亲。若要女儿到马家,除非是玉皇大帝做主婚人。若要女儿到马家,要王母娘娘牵红绳。若要女儿到马家,要二十八宿来迎聘。若要女儿到马家,金童玉女来提红灯。若要女儿到马家,四大金刚来做抬轿人。若要女儿到马家,喜娘要请观世音。若要女儿到马家,赞礼要请吕洞宾。若要女儿到马家,要齐天大圣来做戏文。倘有一件办不成,今世休想儿过门。
孙谷梅:不好了,可恨母亲心太狠,她通报马家要抢亲。娘啊,你给我一碗盐卤一根绳,一把钢刀亮锃锃。倘若母亲不依允,当堂碰死赴幽冥。
孙谷梅:爹爹啊……
陈 氏:勿知伊存点啥格心,我还是后堂去问观世音。